谢无涯脚边那颗温热的金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在他死寂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紧闭的双目之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浓密如鸦羽的长睫疯狂颤抖,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撕裂痛楚。
垂在身侧的手指痉挛般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一股沉寂了十年、几乎被他遗忘的灼热洪流,正从灵魂最深处咆哮着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枷锁,而那枚金蛋,就是点燃这一切的火星!
与此同时,那只扑向刺稻根部的诡异田鼠,已经用它僵硬的前爪死死抱住了那团散发着微弱黄绿光晕的粪肥能量残留物!
它浑浊的眼珠爆发出贪婪的红光,尖利的门牙疯狂啃噬着那团无形的能量!
随着它的啃噬,那株刺稻根部附近的泥土竟开始诡异地蠕动、翻腾,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它从地底深处强行抽取出来!
而田鼠原本干瘪僵硬的躯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充盈起来!灰黑色的皮毛下,隐隐透出血管般的暗红纹路!
“鼠鼠!不要吃!坏东西!”青曜惊恐地尖叫着,想扑上去阻止,却被叶蓁一把拽住胳膊。
“别过去!”叶蓁厉声喝道,眼神凝重地盯着那只正在“进食”的变异田鼠和浑身颤抖、濒临崩溃的谢无涯。
这诡异的一幕超出了她的认知,金蛋、田鼠、刺稻、还有谢无涯…这些东西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恐怖联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从田埂另一头传来。
萧绝和墨尘回来了!
萧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田埂上,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强行奔走牵动了重伤。
但他手里却紧紧攥着两把长柄柴刀,刀身厚重,刃口闪烁着冷硬的寒光,一看就知是铁匠压箱底的好货。
他身后,墨尘推着轮椅,轮椅上除了那两个新木桶,还多了几件奇形怪状、带着锋利钩爪和锯齿的铁器,显然是临时改造的“专业工具”。
墨尘低垂着头,油腻的刘海遮住眼睛,但紧握轮椅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暴露了他同样不轻松的体力消耗。
“刀!”萧绝声音嘶哑,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将一把沉重的柴刀猛地掷在叶蓁脚前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也没看那只正在啃噬能量的诡异田鼠和颤抖的谢无涯,布满血丝的狼目死死盯住叶蓁手里那个硬邦邦的杂粮窝窝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喘息粗重:“…饭!”
墨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将轮椅推到近前,将那些带着钩爪锯齿的铁器也卸了下来,冰冷的目光同样聚焦在那个小小的窝窝头上。
食物的诱惑,暂时压倒了所有的诡异!
叶蓁看着眼前两个被饥饿和承诺驱使回来的“壮劳力”,再看看那只还在疯狂啃噬、体型诡异膨胀的田鼠,以及仿佛下一刻就要灵魂出窍的谢无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饮鸩止渴的计划瞬间成型!
“好!”叶蓁将手里的窝窝头高高举起,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煽动性,“看到那片鬼东西没?”她指向狰狞的刺稻丛林,“砍!给老娘往根上砍!砍断的杆子,用那些钩子拖出来,扔到这边空地上!”
她将窝窝头在萧绝和墨尘眼前晃了晃:
“谁砍倒的最多,拖出来的最干净,这玩意儿就归谁!外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刺稻,咬牙道,“今晚管饱的野菜糊糊!管够!”
“管饱”二字如同最强的兴奋剂!
萧绝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重伤和疲惫被一股蛮横的求生欲强行压下!
他低吼一声,如同扑向猎物的恶狼,一把抄起地上的柴刀,赤着精壮的上身(之前淋湿的外衣早被他嫌碍事扯掉了),露出布满新旧伤痕、肌肉虬结的胸膛和后背,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恐怖的尖刺丛林!
他根本不顾什么技巧,完全凭借蛮力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沉重的柴刀高高抡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向一株刺稻粗壮的根部!
“咔嚓!噗嗤!”
柴刀砍入坚韧的茎秆,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同时,几根被震断的尖锐黑刺如同飞镖般激射而出,瞬间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胸膛上划开几道深深的血口!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古铜色的皮肤!
萧绝却只是闷哼一声,眉头都没皱一下,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被砍开大半的缺口,再次抡起柴刀!
另一边,墨尘的动作则截然不同。他沉默地拿起一个带长柄、顶端是锋利弯钩和锯齿的铁器。
他没有像萧绝那样蛮干,而是推动轮椅,冷静地观察着刺稻的分布和刺的疏密。
他选中了一株刺相对较少的,轮椅巧妙地停在安全距离外,长柄伐木钩如同毒蛇吐信般精准探出!
“嗤啦——!”
锋利的弯钩精准地卡住刺稻根部上方相对光滑的茎秆部位,锯齿深深嵌入!
墨尘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回拽!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那株刺稻竟被他硬生生从根部上方扯断!
上半截张牙舞爪的枝叶轰然倒下,被他用钩子顺势拖拽到田埂边的空地上!
整个过程,他本人几乎没靠近刺稻丛林的危险范围,动作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
一个以伤换速,血腥狂猛!
一个以巧破力,冷酷高效!
两人如同竞赛般,疯狂地砍伐、拖拽着那些狰狞的刺稻。
萧绝的怒吼和柴刀劈砍声,墨尘轮椅上机括转动的轻微吱呀声,以及刺稻断裂倒下的哗啦声,瞬间打破了田间的死寂,也暂时掩盖了那只变异田鼠啃噬的细微声响和谢无涯无声的颤抖。
叶蓁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一手导演的“窝窝头修罗场”,心中毫无波澜,只有最冷酷的算计。
她需要这些“燃料”来焚烧眼前的绝境!
“青曜!”她猛地转头,指向那只还在疯狂啃噬、体型已经膨胀到近乎兔子大小、皮毛下暗红纹路越发清晰的田鼠,“看好你的‘宝贝’!
让它啃!给我往死里啃!啃光这些鬼东西根下的‘养分’!”既然这田鼠能抽取刺稻赖以生长的粪肥能量,那就让它当个免费的“除根工”!
青曜看着那只变得陌生而恐怖的“鼠鼠”,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抗拒,但在叶蓁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瑟缩着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对着田鼠小声念叨:“鼠鼠…啃…啃干净点…”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颤抖、仿佛在与无形力量搏斗的谢无涯,身体猛地一震!
“呃…啊——!”
一声压抑了十年、干涩嘶哑到不成调、却蕴含着巨大痛苦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刺耳得令人心悸!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死寂空洞,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仿佛有银色的电光在疯狂流窜、炸裂!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狂暴的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他脚下那颗静静躺着的金蛋,光芒瞬间暴涨,变得刺目无比!
谢无涯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死死地、穿透了虚空,投向那片被砍伐的刺稻丛林深处!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音。
叶蓁心头警铃狂响!她下意识地顺着谢无涯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那片被砍倒拖出的刺稻残骸堆里,在被翻开的、沾满暗紫色汁液的泥土中,几株被遗漏的、细小的刺稻幼苗根部,赫然包裹着一粒粒…饱满的、暗红色的谷粒!
虽然只有零星几粒,混杂在泥土和残渣中,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新谷的干燥气息!
与之前她播种的稻种几乎一模一样!
刺稻…能结谷?!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叶蓁脑中炸响!
之前的绝望瞬间被一股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取代!
难道这鬼东西,不是怪物,而是…变异的高产稻种?!只是形态狰狞?!
就在叶蓁心神剧震的瞬间,谢无涯的身体剧烈一晃,眼中的银光如同潮水般褪去,那股狂暴的气息瞬间消散。
他眼中的血丝迅速蔓延,覆盖了瞳孔,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倒!
“噗通!”
谢无涯重重摔倒在田埂的泥泞中,脸朝下,一动不动。
那颗刺目的金蛋,也随着他的摔倒,光芒瞬间黯淡,滚落在一旁的泥水里,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微光。
“无涯哥哥!”青曜惊呼。
叶蓁却顾不上去看谢无涯。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几粒暗红色的谷粒吸引!
她几步冲过去,不顾泥泞,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从污秽的泥土中抠出那几粒谷粒。
谷粒入手坚硬饱满,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与系统之前给她的稻种别无二致!
“哈哈…哈哈哈!”叶蓁捏着那几粒谷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畅快!什么狗屁刺稻!这是宝!是活命的粮!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还在疯狂砍伐的萧绝和墨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停手!都给老娘停手!”
她高高举起手中那几粒沾满泥污却如同珍宝的谷粒,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金矿般的贪婪和兴奋:
“别砍了!都给老娘听好了!”
“把这些鬼东西上面的尖刺给老娘小心剃掉!把杆子上的叶子剥下来!根茎留着!”她指着那片狰狞的丛林,眼中精光四射,“里面的谷粒,一粒都不许糟蹋!给老娘一粒粒地抠出来!”
“谁抠出来的谷粒最多,”她晃了晃手里那个一直被当作终极诱饵的硬窝窝头,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蛊惑,“这玩意就归他,今晚的野菜糊糊,管饱!外加…明天蒸白米饭!”
“白米饭”三个字,如同核弹在饥荒的深渊里引爆!
萧绝砍劈的动作瞬间僵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叶蓁手中那几粒暗红谷粒,又猛地转向那片狰狞的刺稻丛林,眼中的凶光瞬间转化为一种更加骇人的、如同饿狼见到血肉般的绿光!
他甚至没管手臂和胸膛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喉结疯狂滚动,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
墨尘握着的伐木钩也停在了半空,他猛地抬起头,油腻的刘海下,那双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第一次完全显露出来——那是一双极其冷静、甚至有些漠然的眼睛,但此刻,瞳孔深处也清晰地燃起了一簇名为“白米饭”的火焰!
他缓缓放下伐木钩,推动轮椅,开始仔细观察刺稻的结构,寻找最安全高效的“剃刺剥粒”方法。
青曜也忘记了害怕,看着叶蓁手里的谷粒,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口水差点流出来。
就在这片因“白米饭”承诺而陷入短暂狂热的死寂中——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叶蓁!给老娘滚出来!”
一声尖利刻薄、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破了田野间刚刚燃起的希望!
叶蓁心头猛地一沉,循声望去。
只见田埂尽头,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绸缎袄子、头上插着根明晃晃银簪的肥胖妇人,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面相凶恶的青壮汉子,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为首那妇人,三角眼,吊梢眉,一脸横肉,正是原主那吸髓敲骨的亲娘舅妈——王金花!
她身后跟着的,是原主那几个游手好闲、惯会欺男霸女的堂兄弟!
王金花一眼就看到了田埂上那几袋刚从粮仓搬出来、准备当诱饵的可怜存粮,还有地上那几件沾着可疑污物的破衣服,以及叶蓁手里那几粒“宝贝”谷粒。
她那双刻薄的三角眼瞬间亮得惊人,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哟!我说怎么藏着掖着不肯孝敬娘家!原来是在这儿偷偷摸摸藏了粮,还弄了金贵谷种?”王金花的声音又尖又利,像刮锅底,“你个黑了心肝的白眼狼!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的?忘了你娘死前怎么交代你的?有了粮不先想着你舅爷舅妈和兄弟,倒养起这群半死不活的野男人来了?”
她肥手一指萧绝、墨尘等人,唾沫横飞:
“看看!看看!一个个病痨鬼、瘸子、哑巴!还有个抱着死耗子的傻子!你倒贴得还挺欢实啊?呸!下贱胚子!”
她带来的那几个堂兄弟也立刻鼓噪起来,挥舞着棍棒:
“就是!把粮食交出来!”
“还有那谷种!都拿来!”
“敢藏一粒,打断你的腿!”
王金花挺着肥硕的胸脯,一步三摇地走到叶蓁面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满是肥肉的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叶蓁脸上:
“听见没?把粮和谷种都交出来!再把你屋里藏着的什么值钱玩意儿都拿出来!孝敬了你舅爷舅妈,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不然…”她三角眼阴狠地扫过萧绝等人,“就让你这几个野男人,好好尝尝棍棒的滋味!”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萧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直起身,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冰冷地锁定了王金花和她身后的打手,握紧了手中沾满紫色汁液的柴刀,手臂上肌肉贲张,青筋暴起。
墨尘的轮椅无声地转了个方向,伐木钩那冰冷的钩尖,若有若无地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堂兄弟的膝盖。
连抱着田鼠和金蛋的青曜,都吓得躲到了叶蓁身后。
叶蓁看着眼前这张贪婪丑恶的肥脸,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那几粒沾着泥污、却承载着所有人生机的暗红谷粒,再扫了一眼王金花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亲人”。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混合着被逼到绝境的暴戾,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那劫后余生的狂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她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王金花那张油腻的肥脸,最后,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弧度。
“想要粮?”叶蓁的声音平静得诡异,她指向旁边那片被砍伐了一小部分、依旧狰狞恐怖的刺稻丛林,以及地上堆积的、沾满紫色粘液的带刺枝干,“喏,那儿有的是。”
她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一石粮,十两银子,现银结算。”
“舅妈,您…是现银呢?还是想先‘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