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亮圆得过分。
客栈突然停电,整片古镇陷入黑暗。
我点燃蜡烛,听见隔壁阳台传来林叙的声音:
“温杳,我怕黑。”
温杳笑他:“20岁的大男人怕黑?”
他低声说:“不是怕黑,是怕黑的时候想不起自己是谁。”
我走到阳台,看见他坐在轮椅上,背对月光,肩膀微颤。
那一刻,我差点冲过去抱住他。
可我只是把蜡烛放在栏杆上,让那点光,刚好照到他脚边。
连续暴雨引发滑坡,古镇唯一出山的公路被冲垮。
温杳接到紧急召回电话——省院神经科需要支援。
她必须在 6小时内离开,否则药品告急。
林叙撑着拐杖站在客栈门口:“我跟你走。”
温杳摇头:“你腿没好,路上出事我担不起。”
我站在雨棚下,看着他们争执。
最后,林叙退让:“那你早点回来。”
温杳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冲进雨幕。
我知道,机会来了。
温杳离开的第三小时,整个古镇只剩游客和林叙。
雨大得看不清路,我敲响他的房门。
门开,林叙拄着拐杖,发梢滴水。
“有事?”
我递给他一把伞:“停电了,怕你怕黑。”
他愣了一下,接过伞:“谢谢。”
我没有走,而是抬头看他:“能借个火吗?”
他侧身让我进去。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墙上投出两个摇晃的影子。
我故意坐在他左手边——那是 32岁的林叙替我拉椅子的习惯位置。
他低头点打火机,火苗映出他睫毛下的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宋渝。”
他喃喃重复:“宋……渝……”
那一瞬,他眉心的川字纹又出现了。
我心脏狂跳,却故作平静:“你以前认识我?”
他摇头,又点头:“名字很熟,像梦里听过。”
我笑了,笑得眼眶发酸:“也许上辈子认识。”
他也笑:“那上辈子我一定欠你很多钱。”
我低头,藏住眼泪:“是啊,欠到这辈子都还不清。”
凌晨两点,山体余震。
客栈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叙第一时间抓住我手腕:“跑!”
我反手扶住他:“你腿不行,跟我走!”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走廊,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我把他护在身下,碎瓦划破我后背,血腥味混着雨水。
灯彻底黑了,世界只剩雨声和他急促的呼吸。
他摸到我脸上的血,声音发抖:“你受伤了!”
我摇头,刚想说没事,他却突然抱紧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别怕,”他颤声说,“我在。”
——那是 32岁的林叙才会说的话。
我眼泪夺眶而出,混着雨水流进嘴角。
咸得像那年北戴河的浪花。
余震停止后,我们被困在偏院的柴房。
林叙用拐杖撬开木窗,月光漏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盯着我,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无法言说的痛。
“宋渝……”
我屏住呼吸。
他抬手,指尖抖得不成样子,抚过我眼角的泪痣。
“我想起来了……”
下一秒,他整个人跪下去,抱住我的腰,声音嘶哑得不像人:
“我怎么敢把你忘了?”
我跪下来,与他额头相抵。
雨声、心跳、呼吸,全部混在一起。
我知道,裂缝已经出现。
而温杳,正在赶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