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简陋却还算干净。陈瑶盘腿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颈间、贴着肌肤的那枚日月佩。
温润的玉质传来熟悉的暖意,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脉动着。这感觉让她心安,却也让她更加焦灼。
“到底……有什么秘密?”陈瑶将玉佩举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端详。奶白色的玉璧温润柔和,中央那道流畅的弧线将日与月分隔又相连。日芒细密如针,月纹柔美如钩。雕工精湛绝伦,每一道线条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可除此之外,它看起来就像一块……嗯,非常值钱、非常古老、非常好看的玉佩?
野史记载的“日月珏”,女帝的贴身之物,象征天命?陈瑶的指尖划过那冰凉的边缘,心头疑云更重。原主陈瑶,一个被虐待、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陈家庶女,怎么会拥有这种东西?还贴身藏着?是偷的?捡的?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沟通”这块玉佩。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用意念去感受?她闭上眼睛,努力想着:“喂?玉佩玉佩?告诉我怎么进皇宫?怎么救女帝姐姐?”
……
一片寂静。
除了那稳定的温热,没有任何回应。玉佩安静地躺在掌心,像个沉睡的美人。
“唉……”陈瑶挫败地睁开眼,把玉佩塞回衣领里,暖意熨帖着心口,却驱不散心头的迷茫。“难道真就是个……高级暖宝宝?或者……护身符?”
进皇宫!这个念头像块巨石压在她心上。皇宫是什么地方?九重宫阙,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查三代。她一个来历不明、刚逃婚的孤女,凭什么进去?直接去宫门口喊“我要见女帝,我要救她”?怕不是会被当成疯子乱棍打死,或者被景王的眼线直接抓走灭口。
装宫女混进去?宫女都是从小采选,身家清白,层层审查,她连个户籍都没有。硬闯?那更是天方夜谭。买通守卫?她手里是有不少银票宝石,但那些钱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反而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陈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代人的思维在这个等级森严、信息闭塞的古代,显得如此无力。她空有拯救女帝的决心,却找不到一条可行的路。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行!不能干坐着!”陈瑶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玉佩的秘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入宫的门路更是渺茫。但有一点她可以立刻改变——她不能再像个逃难的难民一样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又摸了摸自己因为连日奔波和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毛躁的头发。这副尊容,别说接近皇宫了,就是走在街上都引人侧目,更容易被追查的人认出来。
“小蝶!”陈瑶扬声叫道。
“小姐?”小蝶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在收拾屋子。几天安稳日子下来,小丫头脸上也多了点血色,眼神不再那么惊惶。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陈瑶眼中闪烁着一种“既然大事暂时无解,那就先解决小事”的果断光芒,“去买衣服!买好看的衣服!给你也买!”
“啊?买……买衣服?”小蝶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同样陈旧的粗布衫,“小姐,我们的钱……”
“放心!”陈瑶拍了拍贴身藏银票和宝石的地方,豪气干云,“咱们现在有钱!再苦不能苦自己!走,姐带你改头换面去!”那股子现代“买买买”的劲儿瞬间上身,冲淡了心头的阴霾。
京郊的市集虽不如内城繁华,但也有几家成衣铺子。陈瑶拉着小蝶,一头扎进了其中一家看起来布料最多、款式也相对齐全的铺子。
店里挂满了各色布匹和成衣。陈瑶的眼睛瞬间亮了。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精美设计,但这些古装的质感和色彩,依旧让她这个“古代时尚新人”感到惊艳。丝滑的绸缎,挺括的锦缎,柔软的棉布,深深浅浅的红、蓝、绿、紫……交织出一片古典的华美。
“老板,把那件鹅黄色的褙子,还有那条水蓝色的裙子拿给我看看!”陈瑶指着挂在最显眼位置的一套,兴致勃勃。那清新的配色,让她想起春天的感觉。
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妇人,见陈瑶虽然穿着普通,但气质不俗(现代灵魂加成),眼神清亮,连忙热情地取下衣服。
陈瑶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又拉着小蝶:“小蝶,你看那件藕荷色的裙子怎么样?你皮肤白,穿着肯定好看!还有这件豆绿的褙子,配起来一定很清新!”
小蝶看着那些崭新的、颜色鲜亮的衣服,眼睛都直了,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小姐……奴婢……奴婢穿粗布就好,这些太贵重了……”
“什么奴婢小姐的!”陈瑶故意板起脸,随即又笑了,拿起那件藕荷色裙子和豆绿褙子就往小蝶怀里塞,“我说好看就好看!快去试试!今天咱们俩都要焕然一新!”
她自己也挑了一套:上身是一件海棠红绣缠枝莲纹的交领短袄,下身配一条石榴红的百褶长裙。颜色明艳却不俗气,绣工也算精致。她喜欢这热烈的红色,像她此刻想要燃烧起来的决心。
当陈瑶和小蝶各自换好新衣,从简陋的试衣布帘后走出来时,连见多识广的老板娘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陈瑶一身红装,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的英气和现代人特有的疏朗气质,将这身略显传统的衣裙穿出了一种别样的明艳与活力,如同冬日里跳跃的火焰。
小蝶则像一株初绽的莲花,藕荷与豆绿的搭配清新脱俗,洗去了她身上的怯懦,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和生气。
“小姐……真好看!”小蝶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和身边光彩照人的小姐,眼圈瞬间红了。从小到大,她何曾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还是小姐亲自给她挑的!这份温暖和珍视,让她心头滚烫。
陈瑶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小蝶,也满意地点点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不假。换了身衣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她豪爽地付了钱(用的是碎银,财不露白),又给小蝶和自己添置了些梳篦、绢花等小饰品。
走出成衣铺,阳光似乎都明媚了几分。小蝶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像抱着稀世珍宝,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感激,她对着陈瑶,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声音带着哽咽:“小姐……谢谢您!奴婢……奴婢……”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涨涨的。
陈瑶笑着扶起她,捏了捏她有了点肉感的小脸:“好啦,说了别奴婢奴婢的,听着别扭。以后就叫我姐姐。衣服好看吧?我就说嘛!”她看着小蝶身上崭新的衣裙,由衷地感叹,“古人的衣服,虽然穿起来麻烦了点,但这质感和韵味……真是绝了!比我们那……呃,比我以前想象的好看多了!”
她差点说漏嘴“比我们那的汉服还精致”,赶紧打住。不过这份赞叹是发自内心的。这些衣裳,承载着千年的审美和工艺,穿在身上,仿佛也沾染了一丝古韵,让她这个现代灵魂,与这个时空的链接似乎又紧密了一分。
两人穿着新衣,心情愉悦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陈瑶暂时将玉佩的谜团和入宫的难题抛在了脑后。至少此刻,她不再是那个狼狈的逃婚新娘。她有了新的衣服,有了一个(暂时)安稳的落脚点,有了一个需要她照顾也愿意跟着她的小妹妹,还有……一个必须完成的、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的日月佩,那温热的搏动依旧平稳。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她已整装待发。女帝姐姐,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走到你身边的!
就在她们快走到客栈门口时,陈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打、行色匆匆的汉子,正压低声音和摊主说着什么,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摊主……陈瑶记得,昨天好像是个老婆婆?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突然从她胸口的玉佩处传来,比平时稍快了一瞬,如同心脏漏跳了一拍。
陈瑶的脚步微微一顿,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