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抹晨曦透过窗框洒进屋里,微风吹拂院里的海棠树,叶子沙沙作响。
顾清瑶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床顶,不由怔住了。
那是一朵朵盛开的兰花,错落分布,花团锦簇,栩栩如生。
这张床,是她出生的时候,顾衍特意找名匠大师制作的,样式还是顾衍自己画的。长公主怀她的时候,喜酸,反应跟怀长子顾清尘时相差不大,所有人以为又是一个儿子,因此一应物什都参照顾清尘准备。顾清瑶呱呱坠地时,顾衍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有了心心念念的女儿,于是吩咐底下的人紧锣密鼓重新制备,甚至绞尽脑汁,取名“瑶”,极尽美好之意。当管家拿着匠人绘制的各类样式来寻他定夺时,他都不满意,便亲自为顾清瑶绘制了几种,其中就包括了这张床。
顾衍出身浔阳顾氏,祖上也曾有多人入仕,后来家族越来越庞大,也逐渐分了不少旁支出去,有经商的,有学医的,而顾衍所在的本家,依旧推崇治学入仕。顾衍擅长水墨丹青,更是写的一手好字,他也多次感叹,若是没有这字,他怕是连三甲都挤不进去。他的书房里,字画甚多,大家收藏之品数不胜数,曾经,顾清瑶不小心弄破一张,还气得他几天吃不下饭。可是,这样珍爱墨宝的父亲,在夺嫡的时候,却毫不吝惜地将这些珍品全部变卖,只为了帮她筹集军饷。
一想到父亲最后惨死的样子,顾清瑶眼角有些湿润。
“是老天怜惜我吗?竟还能让我看到这床。”顾清瑶喃喃着,当年乱党冲进公主府,屠杀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七人,最后更是一把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小姐,你醒了吗?”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顾清瑶偏过头,就看见一个丫鬟掀开床幔看过来,圆脸杏腮,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流萤……”
顾清瑶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小姑娘,声音有点哽咽。她的流萤,为了帮她脱困,扮作她的样子引开追兵,最后从悬崖一跃而下,寻到她的时候,野兽已经将她的尸骨啃食殆尽。那个胆子最小的姑娘,永远留在了十九岁。
“呀,小姐你怎么哭了。”流萤有些手足无措,“小姐,我可是按照你吩咐的卯正三刻喊你起身的。”
眼看顾清瑶还没回过神,流萤歪了歪头,“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要跟驸马爷去巡视城防军。”
顾清瑶一惊。
巡视城防军?那不是她十四岁时候的事情吗,难道,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她重生了?
“流萤,现在是什么时候?”顾清瑶立刻坐起身,紧盯着流萤,“可是明德十三年二月十六?”
“是呀,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流萤性子虽活泼,但向来观察细致,很快就察觉到顾清瑶的不对劲,“小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去唤府医过来瞧瞧吗?”
顾清瑶强压住欣喜,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睡醒,还有点糊涂。”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她还来得及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一想到穆辞,她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们的婚姻一开始也是幸福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年。
不可否认,穆辞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将领,他带领的黑甲营,将虎视眈眈的北秦铁骑阻隔在长岭关外,即使是夺嫡最惨烈的时候,也没有给外敌一丝可乘之机。
他们的牵绊,始于初见,既然今生已经决定分道扬镳,那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啊,流萤,我突然觉得头有点疼,许是昨天吹了风,你去告诉阿爹,我今日就不去了,让他不必等我,先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顾清瑶捂住头,又缩回被子里,“也跟阿娘说下,我今天不吃早膳了。”
流萤拧着眉毛,看顾清瑶只是有些困顿,脸上没有病容,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笑了一声:“小姐就是想偷懒,我就知道,你今日肯定是起不来的。我这就去告诉长公主和驸马爷!”
说完,也不等顾清瑶说什么,放下床幔就快步走了出去。
顾清瑶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外面传来几个丫鬟的轻笑声。
“我就说,小姐今早肯定起不来,喏,你们输了,记得把珠花给我。”
“流萤姐姐,那珠花我才戴了几次,真有点舍不得,好姐姐,这次就饶了我吧。”
“快快快,愿赌服输……”
几个小丫鬟越走越远,声音逐渐听不清,顾清瑶的心里却更觉踏实,心情一放松,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
前厅。
长公主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段时间给顾清瑶相看人家的事情,眼见顾衍双眼紧盯门口,一副游离神外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闺女就算现在起身,梳洗完过来也要一阵子,你打算这样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吗?”长公主说着,伸出手戳了戳顾衍的头,“现在还小,你就这般盯着,日后嫁了人,你是不是也要跟去女婿家?”
“谁让咱闺女讨喜呢。”顾衍回过头,笑着道:“别看你现在天天念叨着要给她相看人家,真到了嫁人的时候,你怕是比我还舍不得。”
长公主嗔了一声,想着顾衍要带着顾清瑶去巡视城防军,不由提醒着:“城防军的人都是一些糙汉子,怕是不懂得照看人,你可要留心,让阿瑶呆在你眼皮子底下,别让她疯玩。”
“你就放心吧,阿瑶向来懂分寸。”顾衍一想到昨天闺女抱着自己的胳膊,撒娇闹着要一起去的样子,心就软了,“她这样自由自在的时候不多了,等过些日子定了人家,就要学着做新妇了,这次就让她尽情玩吧,带的人手够,无事的。对了,你选的那几个人家,若是有空了,就约来家里坐坐,让阿瑶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流萤候在门口,唤进来问了缘由,长公主哭笑不得。
“枉我们还在这里担惊受怕,她现在怕是睡得正香。”
“让她睡吧,听说昨晚高兴得很晚才睡,我就该猜到她今早会起不来。”顾衍说着,端起面前的粥一饮而尽,“我也该出发了,听说城防军里有个叫穆辞的,年纪轻轻已经做了千户,后生可畏啊,如果可以,我想见见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