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关于你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在这间病房里,是否还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任何你觉得奇怪、无法解释的事情?”
佟瑞欣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毅混乱的思绪上!他浑身剧震,瞳孔瞬间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警。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
冷汗瞬间又从额角渗出,腹部的伤口似乎也在这一刻抽痛得更加厉害。昨晚那阴冷刺骨的感觉、那咧到耳根的恐怖笑容、那非人的怨毒凝视、还有逃跑时心脏几乎要爆开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冲击着他刚刚勉强建立的“噩梦”认知。
“我…我…”林毅喉咙发干,声音艰涩得像砂纸摩擦。坦白?告诉她我可能见了鬼?被一个扭曲的“万倩倩”追杀?默念了道士教的咒语?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疯子!尤其对方还是个警察!佟瑞欣会怎么想?把他当成惊吓过度产生幻觉的精神病患者?还是…她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能理解这些“异常”的力量?
无数念头在林毅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想起韩先生深不可测的目光和那份“顾问工作”的邀约,想起瘦猴身上那诡异的未知生物碱和神秘符号挂坠…这个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危险重重。警察…真的只是普通的警察吗?
佟瑞欣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林毅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瞬间的惊骇、挣扎、犹豫,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的文件夹边缘轻轻敲击,那细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林毅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林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避开了佟瑞欣探究的眼神,目光落在自己紧抓着被单、指节发白的手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真实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他选择了一个模糊而相对“安全”的切入点。
“哦?什么样的噩梦?”佟瑞欣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我梦到…万护士。”林毅艰难地开口,感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她…她的样子变得非常恐怖,头能转到后面,嘴…嘴裂得很大,流着血…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她追着我…”他描述着梦中的场景,那些细节在脑海中无比清晰,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拼命跑,结果撞到了墙上…然后就醒了。”他指了指自己额角的红印,作为“证据”。
他没有提九字真言,没有提默念后鬼影第一次消失的感觉,更没有提道士和濒死体验。他本能地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只将最直观、也最容易被接受的“噩梦”表象抛了出来。
佟瑞欣听完,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在林毅额角的红印和他苍白惊惶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和背后的含义。
“仅仅…是噩梦吗?”她缓缓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在你‘梦’到这些之前,或者之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异常的寒冷?光线变化?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并非来自空气,而是直接出现在你脑子里的声音?”
轰!
林毅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佟瑞欣的问题,精准地戳中了他昨晚经历的核心!那深入骨髓的阴冷!那光线扭曲、警报失真的诡异!还有…那非人的“嗬嗬”声和凄厉的尖啸,确实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开的!
她不是猜测!她是在确认!警方…或者说她代表的某个层面,对这类“异常”有认知!甚至有…检测手段?!
巨大的冲击让林毅一时间失去了言语能力,只能震惊无比地看着佟瑞欣,眼神里充满了骇然和困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佟瑞欣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已然明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似乎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凝重,有确认,也有一丝…无奈?
“林毅,”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接下来的话,超出了常规案件的范畴,也请你务必严格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你的同事、朋友,甚至…你的家人。明白吗?”
林毅下意识地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知道,自己正被拉入一个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真相漩涡。
“你遭遇的事情,很可能不是单纯的噩梦。”佟瑞欣的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显示,‘M国’这个组织,其触角可能涉及到一些…超自然领域的研究和利用。侯三(瘦猴)身上的未知生物碱和那个神秘挂坠,就是初步的证据。那种生物碱,初步推测可能具有…暂时性激发人体潜能或干扰感知的作用,甚至…可能作为某种媒介。而那个符号和放射性残留…指向的可能是一种…古老的、禁忌的仪式或者契约。”
“仪式?契约?”林毅的声音干涩无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彻底颠覆。
“是的。”佟瑞欣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我们怀疑,侯三的死,以及他独自顶罪的行为,可能本身就是这个仪式的一部分!用执行者的生命和灵魂作为‘祭品’或‘燃料’,来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掩盖另一个关键人物(你口中的阴暗男子)的存在,或者…赋予他某种…非人的状态或能力。”
赋予非人的状态或能力?!林毅瞬间联想到了昨夜那个无面的、散发着阴冷怨气的恐怖黑影!难道…那个厉鬼…真的是阴暗男子?!他被那个邪恶的仪式转化了?!
“那个逃脱的人…他…他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林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颤音。
“不排除这种可能。”佟瑞欣没有否认,她的表情异常凝重,“更麻烦的是,这种通过邪恶仪式转化的存在,往往带着强烈的执念和怨气,并且…对与其生前有强烈关联或对其造成‘阻碍’的目标,有着本能的追踪和攻击欲望。”她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毅身上,“而你,林毅,你是导致他们任务出现重大变数、导致侯三死亡的关键人物。你,很可能已经被它…标记了。”
“标记?!”林毅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被一个可能是厉鬼的东西盯上了?!难怪昨晚“万倩倩”的鬼影会找上他!那可能根本不是万倩倩,而是那个“东西”利用他对万倩倩的印象和医院的恐惧,幻化出来攻击他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急迫。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该死的医院!逃离这个被“标记”的地方!
“冷静点!”佟瑞欣低喝一声,带着一种能让人稍稍安定的力量,“首先,你需要明白,这类存在虽然诡异危险,但并非完全无法应对。它们通常受到某些规则的限制,比如畏惧强烈的阳气、特定的能量场,或者…某些蕴含‘正念’的力量。”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林毅一眼,仿佛看穿了他隐藏的秘密,“其次,你并非孤立无援。”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H市警方内部,有一个非常规的部门…或者说小组。我们称之为‘特情九处’。专门负责处理…这类常规手段无法解释的‘特殊案件’。你的案子,以及你身上发生的异常,已经被上报到九处了。”
特情九处!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警察部门?!林毅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刷新。原来国家层面,早就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并且有专门的应对力量!
“他们…他们能保护我?抓住那个…那个东西?”林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九处会介入调查,并评估威胁等级。”佟瑞欣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他们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来保证你的安全,并追查那个逃脱者和幕后的组织。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尽可能地回忆昨晚的所有细节,任何一点你觉得异常的地方都不要遗漏!这非常重要,关系到九处专家的判断和后续行动!”
她再次打开文件夹,这次拿出的是记录本和笔,神情专注:“现在,把你昨晚凌晨经历的一切,从你醒来到最后撞墙昏迷,尽可能详细、准确地告诉我。记住,任何细节,包括你当时的感受、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温度变化、甚至…你尝试做了什么来应对,都要说出来!”
林毅看着佟瑞欣严肃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记录本。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那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大门,已经在他面前轰然打开。坦白,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也可能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下心头的恐惧和纷乱的思绪,开始艰难地、尽可能详细地复述那个惊魂的凌晨……关于那刺耳的警报、那门缝后的阴影、那无面的怨毒鬼影、那深入骨髓的阴冷、那非人的嘶吼、那绝望的奔跑…以及,在最后关头,他心中默念的、那九个晦涩的字……
当他说到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时,第一次鬼影消失的感觉时,他敏锐地注意到,佟瑞欣正在记录的笔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惊讶?是了然?还是…某种更深的忌惮?
病房里,只剩下林毅低沉而带着恐惧的叙述声,以及佟瑞欣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无法驱散这房间里弥漫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阴霾。命运的齿轮,在血与火、光与暗的交界处,正发出沉重而不可逆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