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小屋的烛火还亮着。
三千盘坐在园子中一处石凳上,嗅了嗅手中缝的四四方方的朴实香囊,顿时,他的瞳孔泛起点点紫色荧光。
他抬头仰望着东北方一颗燃烧的星辰,一圈圈暖色的光晕漾开,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垂幕而下。
“师父”
三千轻喃。
趁着夜色的掩护,他又想起往日种种。
来到湍澜宗已经三年了,师父燃星之后,自己昏迷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在穆莹师傅安置的一处宅子中。
她说师父已经安全了,并且嘱咐自己听师父的话,半月后来参加湍澜宗的入宗考核。
可他的气窍已经废了,他醒来时就已经发现了,但是他不后悔,九枚窍穴能换来师父活着,他觉得赚大发了。
当时玉竹峰的变故他都知道,结合穆莹师傅的解释和这些年从旁人那听来的的闲言碎语,他勉强拼凑出整件事情的始末。
只是最后杜若明的出现,少女的虚影,他想不明白,那位星尊的异常举动,消失的少女,整件事情又好似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直白。
穆莹师傅也多次询问起身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可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
窍穴尽废,他进不了内门,只能在外门被安排一份差事。
在这里,穆莹师傅帮不了自己,此处湍澜宗有一位护宗秉穹,她不能表现的与自己过于亲近,以免让人循着蛛丝马迹,看出端倪。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尽量降低存在感。
好在师父还活着,穆莹师傅跟自说过,与其他炽星尊不同,师父在冥落谷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减缓了炽星燃烧,延长了生机。
可他还是担心,再延长也总有尽头,他想要去找师父,和他一起想办法。
一定有办法的。
世人都说冥落谷凶险异常,他要把师父救出来,洗刷他所背负的冤屈。
一定有办法的。
自己在这里终归是个外来人,谁都不认识。
一定要去找师父。
穆莹师傅对自己很好,可是那感觉不对,自己需要那种感觉,那种像是······
家一样的感觉······
月色,星空,微风,虫鸣。
万籁的喧嚣会加剧一个少年的孤独。
三千再次闭上眼睛尝试运气,一如无数个日夜一般,之前如臂驱使的九枚窍穴依旧死气沉沉,身体内部如无根之水,运气之法根本无迹可寻。
但他知道,他能感觉到,在肚脐上方,有一处窍穴尚且可以凝气。
这个秘密他谁都没有说。
可这一窍并不在当世已知的九窍之列,他对此毫无头绪。
这三年他翻阅了不知多少的古书典籍,企图找到破局之法,可依旧无迹可循。
这枚窍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反而凝气更加滞涩。
修不了气,自己哪都去不了,帮不了师父,只能困在这个地方受人庇护。
他只能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地往那枚仅存的窍穴里吐纳,仿佛拼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祈求着会有转机出现。
一轮。
两轮。
三轮。
······
可三年了,那枚窍穴依旧一潭死水,一成不变。
坚定如三千,也抵御不了此时那一缕缕无孔不入地烦躁。
他只得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发呆望着远方。
夜色静谧,烦躁总会牵引着他想起一个远在避毒山庄的小丫头,她总是叽叽喳喳的,要是她在这里的话,连月亮都会热闹起来吧。
三千不自觉笑了一声,说起来,今日便是避毒山庄开宗的日子了,不知道那丫头得开心成什么样子,她应该要去山下把所有糕点全吃一遍,所有话本全买回去,所有的福船全坐一遍,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有呢?不会激动的一夜干瞪眼盼着天亮呢吧?
想着这些,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安定了下来,三千深深吐出一口气,整理好思绪,闭上眼睛重新开始吐纳。
······
九百九十七。
九百九十八。
九百九十九。
······
“哥哥······”
突然,一声若有似无的呢喃从三千的脑海炸开,他汗毛直立,猛地睁开眼睛:
“谁!”
环顾四周,月光迷蒙,入目静寂,只有各式的药草随风摆着。
三千点起火折子,起身在周边的黑暗中搜寻。
他明明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好像就在耳畔,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话语间呼出的热气!
太近了。
是谁?
四周一无所获,三千狐疑地回到原地。
是自己幻听了吗?
不,那声音明明喊着“哥哥”······
哥哥?
是在说自己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次谨慎地扫视了一周,确认没有可疑之处后,三千回到自己的小屋。
他想查看一下陶芊芊这边有没有什么异常,顺便再换个大点的灯笼回去查看一番。
推开门,屋内油灯还在燃着,陶芊芊并没有在床上躺着。
她用几张椅子拼出了一张床,将外褂儿叠起,充当枕头垫在头下。
此刻她正双手抱肩,身体蜷缩在这个简易的小床上,沉沉睡着。
“唉。”
看着这小姑娘还是选择委屈自己也不想再添麻烦,三千心底有一些惆怅。
因为害怕把她吵醒,三千只得从柜中翻出新的被褥,轻手轻脚为她盖上。
陶芊芊嚅动了下嘴角,裹起被子卷了个身,身体舒展开来。
做完这些,他拿起靠在墙角的灯笼,吹灭油灯,轻轻带上房门,重新回到了石凳的位置。
灯火亮了些,可面对夜色的幽蓝仍有些吃力,重新的探查并没有带来新的发现,三千疑惑地回到原点。
今晚自己只是一如往常的在这里盘膝打坐,并未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但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是宗门内的某位大能秘法吗?
不。
仔细想想,那声音好似从自己的体内发出,而话语之间也不像是高人传音。
少女?
体内?
三千灵光一现,猛然回忆起入阵之时,杜若明带来的少女化为虚影消失。
那位摘星令!?
她还活着?!
想到这,三千刚欲开口试探,可话到嘴边,竟是不知道少女怎么称呼,只得尝试性问道:
“你好?”
没有人回答。
“你是谁?”
依然只有零星的虫鸣。
“你还在吗?”
只有风徐徐在吹。
“呃······”
这下三千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主要现在他感觉自己很蠢,好像在努力和一个幻想出来的朋友寒暄,让人看见了很难说不可怜。
三千摇摇头,看来今夜之事,应该还有其他的因素影响。
刚刚自己第一次吐纳到了第九百九十九轮,是不是也有关系?
一念至此,三千再次盘腿坐下,刚欲再次吐纳,却只觉得窍穴饱胀,气息无法寸进。
修气者有心法和功法两大类,心法为日常基础,熟悉行窍之诀,日积月累形成本能,而功法用于实战,伴生于心法,二者搭配,事半功倍。
正儿八经心法的吐纳叫做周天,但是因为自己只有一个窍穴,还形成不了周天。
修炼者每日进行的周天都有极限,所以要日夜不辍,让窍穴慢慢适应,一轮一轮突破。
自己从开始的一个吐纳便觉得窍穴涨涩,到现在即将突破一千轮,用了整整三年。
看来要想知道吐纳是否有关,还要等到明日重新试试。
三千睁开眼,心中有些难言的兴奋,他也不知道这兴奋从何而来,他现在甚至有些恍惚,觉得刚刚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也许只是因为一成不变的生活总算有了一点意外之喜吧。
他想。
那个少女是谁呢?
她要干什么?
我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注定要陪三千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