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乐词抱着那盆刚冒芽的“清芷草”站在术法学院的石阶下。草是他从禁地边缘挖的,据说能感知到施救者的气息,他守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等它破土——三个月前,就是这株草旁边,月影提着长剑从迷雾里走出来,将被咒术反噬的他拖到安全地带,她当时手腕被咒纹灼出的红痕,至今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脚步声从石阶顶端传来,轻得像雪落。乐词抬头,看见月影穿着墨色短衫,背着个旧布包,大概是刚从城外的古林回来,发梢沾着点晨露,侧脸在雾里显得格外冷白。她是符篆院的,和他术法院系别不同,平时极少碰面,此刻路过石阶时,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像看一个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
“月影。”乐词往前迎了两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把花盆递过去,“这个给你,清芷草,我已经养了三个月了。”
月影的视线落在草叶上,又很快移开,落在他身后的术法楼牌匾上,语气淡得像雾:“有事?”
乐词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开口,话像断了线的珠子:“三个月前在禁地边,你救我的时候,我其实醒着。我看见你为了挡那道咒光,左手被烧得脱皮,血滴在草叶上,把露水都染红了。我听见你低声念安神咒,声音很轻,却比我们院里所有的安神符都管用。那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子:“回来之后,我总忍不住找你的踪迹。知道你常去古林画符,我就绕远路从那儿过,因为…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我跟着药圃的师傅学栽花,就为了能跟你多说两句话。”他垂下头,“我练剑练的这么拼,就是想想哪天你遇到危险,我也能保护你,像你之前救我一样。我甚至去问了掌管典籍的长老,他说清芷草要以真心侍弄才能开花,我就每天早起去采集露水,它是在你救我的地方长出来的,师傅说它有灵性,我每天都会对它说话,说你的名字,说我……”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切:“我知道我们不同院,认识才三个月,说这些很唐突。可我控制不住,一想到你,心里就像被术法烘得暖暖的。月影,我……”
“乐词。”月影轻轻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里带着点疏离,“禁地那次,只是碰巧遇上,换了谁我都会出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视线扫过那盆清芷草,语气里没什么波澜:“你这三个月做的事,我其实察觉到了。几次在古林看到你,也知道你去翻了符篆典籍。你的心意,我明白。”
乐词的眼里刚燃起一点光亮,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浇得冰凉:“但我救你,和你是谁、在哪个院没关系,只是不想见死不救。我们不同路,平时交集本就少,三个月的时间,够我记住你这个人,却够不上别的。我对你和对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她往前挪了半步,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指尖很凉,带着古林里草木的清苦气,力道很轻,却像在划一道清晰的界限:“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绊。你的真心很珍贵,不该浪费在我身上。往后,把心思收一收,好好修炼,别再做这些了。”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深潭,在乐词心里砸出一圈圈冰凉的涟漪:“别再特意找我了,也不用送东西。我们…不必再联系了。”
“另外”月影的指尖从他肩膀上移开,语气淡得像要融进雾里,“不用学这些和你无关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道咒印,牢牢刻在了空气里。
说完,她转身走上石阶,浅灰的布衫扫过药圃的青草,带起一阵极淡的草木香,很快就转过回廊的拐角,消失在晨光照不到的地方。
乐词站在原地,怀里的清芷草,还安安静静地立着,草叶上的露珠却已经落光了。他的肩头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这三个月攒起来的所有热忱,都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风带着清芷草的苦味穿过药圃,吹得陶盆沿发出轻响。那声音清脆,空荡荡的,随着风飘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