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1 / 1)

天还没亮透,城中心的空地上就已挤满了人。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晨雾里晃动,难民们裹着破旧的衣衫,互相搀扶着,远远望见府衙方向走来的身影,“哗啦”一声齐齐跪下,沙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谢公主殿下恩典!谢皇上隆恩!”

昭未眠穿着深青色的布裙,在裴砚川和诗穗的陪同下走到粥棚前,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头一紧。

她抬手示意大家起身,声音清亮:“乡亲们不必多礼,按户排好队,每家先领三碗热粥,再去那边登记领银子。都有份,别急。”

士兵们早已在空地上拉起绳索,指引着百姓排成队列。队伍很快从粥棚一直延伸到街角,足有百米长。

大铁锅冒着滚滚热气,米粥的香气在晨风中弥漫,盛粥的伙计们手不停歇,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白粥递到百姓手中。

有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接过粥,哆嗦着嘴唇,没顾上烫,几口就喝了个精光,又捧着空碗过来,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官爷,能、能再给一碗不?小孙子两天没吃东西了……”

“给。”昭未眠示意伙计再盛一碗,看着老汉捧着粥小跑着冲向角落里的孩子,眼眶有些发热。

她正望着队伍出神,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槐树下,站着个瘦小的身影。

那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穿着件过大的旧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孤零零地望着排队的人群,眼神怯怯的,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大人牵着。

“诗穗,”昭未眠轻声道,“把那孩子带过来。”

诗穗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跟孩子说了几句话,牵着他的小手走过来。孩子怯生生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别怕,”昭未眠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你爹娘呢?”

孩子咬着干裂的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爹……爹去年守城死了,娘上个月染了病,也没了……就、就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豆大的泪珠就从他布满灰尘的小脸上滚下来,砸在昭未眠的手背上,冰凉的。

昭未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发闷。她忍住眼眶里的湿意,伸手替孩子擦了擦脸,指腹触到他脸颊上的冻疮,粗糙得像块树皮。

“好孩子,不哭了。”她声音有些哽咽,转头对刚过来的知府说,“大人,这孩子就托付给您了,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再请个大夫看看他的冻疮,日后的吃穿用度,都从本宫带来的银子里出。”

老知府连忙应下:“殿下放心,臣定会好好照看这孩子,让他进学堂读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

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昭未眠,忽然举起手里的窝头,递到她面前:“姐姐,这个给你吃,甜甜的。”

昭未眠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她笑着摇了摇头,把自己袖袋里的几块麦芽糖塞到孩子手里:“这个给你,比窝头甜。”

看着诗穗牵着孩子去旁边的临时棚屋,昭未眠站起身,望着仍在缓缓移动的长队,深深吸了口气。

晨光穿透云层洒下来,落在她眼下的朱砂痣上,也落在那些捧着热粥的、带着希望的脸上。

她忽然觉得,这趟边关之行,比任何胭脂水粉、诗词歌赋都更有意义。

裴砚川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眼底的悲悯与坚定,默默递过一杯温水。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吹起他心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下午的日头渐渐斜了,最后一碗热粥分到百姓手里时,空地上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大家捧着剩下的银子,对着粥棚的方向再三作揖,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有几个老人边走边抹泪,嘴里还念叨着“公主是活菩萨”。

昭未眠看着收拾碗筷的士兵,轻声道:“让将士们也歇歇吧”

“公主您自己呢?”诗穗递过帕子让她擦手,“从早上到现在,您就喝了两口粥。”

昭未眠摇摇头,望着远处城墙的方向:“没胃口,想出去走走。”

“属下陪殿下一起去。”裴砚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上的铠甲已换成寻常的布袍,却依旧身姿挺拔。

昭未眠没反驳,只是转身往城外走。裴砚川默默跟在她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城外的土路上,还能看见三三两两的百姓,有的背着柴捆,有的提着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小鱼,见了昭未眠,都恭敬地行礼。

她一路点头回应,目光却总落在那些低矮的土坯房上——有的屋顶还缺着角,用茅草临时盖着,墙面上甚至能看到箭簇留下的孔洞。

“裴将军在边关这么多年,”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轻,“是不是也过这样的日子?”

裴砚川看了眼路边啃着野菜窝头的孩童,淡淡道:“军营里比这好些,有粮有肉,但也时常要啃干饼、喝雪水。”他顿了顿,补充道,“守城的时候,和百姓一起分过存粮。”

昭未眠没说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难以想象,那个在猎场上英姿飒爽、在朝堂上沉稳干练的人,竟也熬过这般艰苦的日子。

他比她大不了几岁,却早已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风吹起她的发丝,也吹来了远处隐约的鸡鸣。昭未眠踢着脚下的石子,眼圈有些发红。

“殿下,”裴砚川停下脚步,看着她,“回去吧,多少吃点东西。明日还要去护国寺祈福,路不近。”

昭未眠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夕阳下轮廓分明,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沉默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

路上,她没再说话,只是偶尔偷偷看他一眼。想着他说的“啃干饼、喝雪水”,想着那些在战火里失去家人的百姓,心里五味杂陈。

快到城门口时,裴砚川忽然道:“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如今战事已平,有您带来的抚恤,有知府大人主持,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昭未眠愣了愣,转头看他,见他目光真诚,忽然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散了些:“你说得对”

看着她转身时轻快了些的脚步,裴砚川也跟着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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