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罢,皇城旧钟楼独悬北垣,铜钟覆冰,冰纹纵横,像一张冻裂的蛛网。钟身铭文早被风刃削平,只余一道暗红凹槽,凹槽内嵌着半截铜铃,铃舌断折,铃面却映出狼首残影。
即墨幽邪立于钟下,玄氅下摆扫过积雪,雪粒溅起,碎若玉屑。她抬手,指尖敲钟,冰层迸裂,钟声低沉,似雪底闷雷,滚过宫墙,惊起檐角铁马。
钟声未绝,钟腹掉下一物——一枚铜钥匙,钥匙柄雕狼首,齿刃参差,像狼牙。钥匙入手,寒意透骨,她指腹抚过齿槽,血线沿刃游走,瞬间凝成赤痕。
钟后石阶,覆霜三寸,霜下隐有脚印,脚印深浅不一,似有人踉跄而过。即墨幽邪循迹而上,阶尽处是一扇铁门,门环铜绿,环上缠铁链,链上悬锁,锁孔塞满霜。
钥匙探孔,锁开链断,门轴低哑,像久病初愈。门后是一条暗廊,廊壁嵌铜镜,镜面覆霜,霜下隐现骨影。
她行至廊尽,铜镜碎成银屑,银屑凝霜,霜色如骨。
暗廊尽头,是一间石室,室顶悬一盏铜灯,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灯下,一方石台,台上摆一具铁匣,匣盖半开,匣内是一卷旧纸,纸色暗黄,边缘焦卷,纸面以血绘宫城暗渠图,渠底一点朱砂,如血。
即墨幽邪取纸收袖,骨笛在指尖一转,笛尖挑落铜灯,灯坠地,火焰瞬灭,石室陷入黑暗。
她转身,沿原路返回,井口风灯已熄,唯有雪光映井壁,冷白刺目。
夜沉,皇城御街。雪覆青石板,足迹未留。
即墨幽邪携旧将穿街而过,旧将名唤“雪鸦”,独臂,狼首刺青,目赤如炭。
雪鸦以指吹哨,哨声短促,似鸦啼。街角暗处,一只雪鸦振翼而起,鸦羽沾霜,目与雪鸦同赤。
雪鸦振翼,引路向北,羽落如雪,覆在铜铃上,铃面瞬结薄冰。
薄冰碎裂,铃中现出一张薄纸,纸上绘宫城暗渠图,渠底一点朱砂,如血。
即墨幽邪收纸,雪鸦化影,影入雪,无痕。
子时,皇城鼓楼。鼓楼残钟半挂,鼓面裂口如兽吻。
即墨幽邪立于鼓前,指尖敲鼓,鼓声闷哑,却在旷野里滚出回音。
鼓声三叠,远处铁骑回应,蹄音如雷,却极轻,像雪下暗流。
三百骑身披旧甲,甲面划痕累累,却在月下泛冷辉。
为首者独臂,臂上狼首纹与剑胚狼首相合,如契。
即墨幽邪抬手,剑胚高举,狼首映月,寒光乍裂。
“鼓声起,狼旗归。”她声音低,却传得极远。
霜鼓余音未散,宫墙深处忽传铁锁曳地之声。
铜雀台残阶覆雪,雪上留着一串细印,印尖微陷,似雀爪。即墨幽邪循印而上,靴底碾碎薄冰,脆响如裂玉。台顶铜雀折颈,喙衔铁环,环上缠锁,锁锈成鳞。
她以指叩环,锈屑簌落,锁孔内嵌一枚铜钥,钥齿参差,映雪生寒。钥匙旋动,铁锁坠地,雀喙张合,吐出一卷薄绢,绢色暗黄,边缘焦卷,中央绘一枝折桂,桂枝末梢系铜铃,铃舌以冰雕成,触指即化。
铃化,桂影动。绢背浮现细字:
“桂折雪埋,旧印当归。”
字迹淡若残烟,却在雪光下清晰如刃。
即墨幽邪收绢入袖,指尖在雀颈处一按,铜雀应声而断,断口渗出淡青铜汁,像未凝的血。
夜阑,皇城西门铁马巷。巷深灯稀,唯巷口一盏风灯,灯面绘狼首,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
灯影下,一匹铁马静立,马身铸铁,四蹄缚霜,鬃毛以铜丝绞成,丝结处悬碎铃。
即墨幽邪立于马前,掌心贴马额,铜铃碎屑沿指缝滑落,触铁即燃,火星迸溅,映出马瞳两点幽绿。
铁马颈侧,一道裂痕自耳至胸,裂痕深处嵌铜片,片形弯月,上刻“谢”字,字迹被火灼得焦黑。
她以指抠出铜片,裂痕随之愈合,铁马无声昂首,四蹄踏霜,霜花碎裂,化作赤色粉尘。
粉尘飞扬,凝成一匹狼影,狼影昂首,与铁马重叠,瞬间没入夜色。
皇城旧库,铜镜高悬,镜面覆霜,霜下隐现骨影。
即墨幽邪立于镜前,指尖划破镜面,霜落,镜碎,骨影现形——一截肋骨,骨面刻“谢”字,字迹以血填,血已黑。
骨肋轻颤,发出细微裂响,似在回应铜铃残音。
她收骨入袖,铜镜碎片落地,碎成银屑,银屑凝霜,霜色如骨。
皇城偏殿,一盏雪灯悬梁,灯罩琉璃,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
即墨幽邪立于灯下,指间铜铃轻转,铃影投于灯罩,琉璃上映出狼首,狼目赤红。
灯焰忽长,映出殿中残影——影中一人,银发玄氅,背影如刃。
影动,灯灭,唯余铜铃轻响,铃声短促,像冰裂。
子初,皇城旧库更深一层。穹顶以青石拱券,砖缝渗霜,霜色在烛火里泛出铁青。
一盏冷烛嵌在壁龛,烛骨为狼脊,烛芯作狼毫,火舌幽蓝,照出脚下一条铜轨。轨面磨得发亮,轨缝嵌碎铃,铃片“谢”字残存。
即墨幽邪俯身,指腹沿轨掠过,碎铃相击,发出极轻的裂冰声。轨尽头,一道铜门紧闭,门心浮雕狼首,狼吻衔环,环上缠锁链,链节以霜凝,一触即碎。
她以指为刃,划破冰链,铜环应声而落,门轴低哑,像久病初愈。门后是一间石室,室顶悬铜灯,灯罩镂空,灯影投壁,映出百千狼影,影影交叠,似要扑人。
石室中央,一方铜棺,棺盖半启,棺内空无一物,唯余一截狼骨,骨面血纹纵横,像未干的旧印。
即墨幽邪抬手,骨笛横于唇边,无声吹动,狼骨轻颤,血纹瞬亮,照出棺底暗纹——
“雪尽,灯生;骨归,铃裂。”
血纹灭,骨笛裂,石室陷入死寂。
石室尽头,另有一道暗门,门以寒铁浇铸,门心嵌铜锁,锁孔塞满霜。
即墨幽邪取铜铃碎片,碎片边缘恰好契合锁孔。她旋动碎片,霜碎声细,锁开。
门后是一条暗廊,廊壁嵌铜镜,镜背雕狼,镜面覆霜。她指尖划镜,霜落,镜碎,镜后现出一条暗道,道内幽黑,唯深处一点磷火。
磷火近,照亮一具铜人,人形无面,唯胸腹嵌狼首印,印与铜铃碎片相合。
铜人胸腔忽开,内藏一柄短刃,刃身无鞘,刃背刻“谢”字,字痕以血填。
即墨幽邪收刃,铜人胸腔合拢,磷火骤灭,暗道尽头现出天光一线。
天光处,是皇城后苑,苑内残梅数株,枝头覆雪,雪下隐铜铃。
即墨幽邪立于梅下,掌中短刃映雪,刃背“谢”字赤如血。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苑门,少年以指拂梅,梅上铜铃坠地,铃片“谢”字,铃舌以冰雕成,触指即化。
铜铃碎,梅影动,苑内现出三百骑,骑皆银甲,甲面狼首浮雕,狼目映雪,寒光逼人。
为首者独臂,臂上狼首纹与短刃狼首相合,如契。
即墨幽邪抬手,短刃高举,刃尖狼首映日,赤光如焰。
“雪尽,旗归。”她声音低,却传得极远。
三百骑齐喑,唯铁甲相击,声闷如雷。
雪停,风止。
帝京西郊,雪灯原,千灯再燃。
即墨幽邪立于灯海中央,银发与火光一色,掌中铜铃高举,铃身狼首映火,赤光如昼。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旗下,少年眉目冷峻,指尖血痕未干。
灯海尽头,沈怀瑜素衣而立,目光穿过火光,落在即墨幽邪脸上,笑意温雅,却寒意逼人。
即墨幽邪抬手,铜铃指向沈怀瑜,声音轻:“沈公,雪灯原上,旧账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