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你别急,虽然没有找到关于你身世的线索,但是那个什么神仙不是说了,你终究会找到归处的。”少年声音清朗,腰间的佩剑和剑穗上的挂坠随着他的走动而撞在一起,发出随性的声响,他一只手把玩着刚折的枯柳条,时不时抽打着路边的野草,双眼却一直关切地看向那名被他称为“小溪”的少女,生怕她因为今日之事而心生忧虑。
池溪淡笑着摇了摇头:“路大哥,你知道吗,从小时候起,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旁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家,有爱他们的爹娘,可我却什么都没有,直到十岁那年,师父把我捡了回来。
师父教我习武,教我读书写字,她说女孩子家不能胸无点墨,也要有些功夫在身上,以免被人欺负了去。只可惜,许是我天生没有什么习武的天分,师父教的一招一式,我总是不得要领,未曾习得师父所授的三分精髓,不过对付些地痞流氓还是绰绰有余。师父曾说,待我及笄过后,便带我去寻爹娘,可惜在我及笄前日,师父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路大哥,你说,我真的能如“神仙”所说的那般找到自己的归处吗?亦或是,我的归处便是永远孤身一人……”池溪越说,声音越小,末了那点气音几乎要融进脚边的尘土里到。她肩头微微垮了下来,终是泄了气般垂下头。
“呸呸呸!”路临舟猛地顿下脚步,霍然回身面对池溪,手中那截干枯的柳枝被他随手一掷。他双手骤然搭上池溪的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劲,将人猛晃了两下。
“说什么丧气话!要我说,那个劳什子神仙看不透,是因为她修为不够!我从前在镇里时,总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听说有个什么仙山,山上有一宗门,里面个个都像戏文中说的神仙。既能呼风唤雨,又能斩妖除魔,不单护佑周遭百姓平安,还能看透前尘,预知将来。只是每当我想问个详细时,姨母总是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家,不许我多问。这上京城中的人大都见多识广,既然我们来到了这儿,或许能够在周遭人口中打听到这仙山一二,待到神仙指路,你就能找到爹娘和师父了!”
听闻此言,池溪眼中先前黯淡下去的光又重新燃起。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眸子弯成两道浅浅的月牙,眼尾尽管还沾染着未散的水光,可眼神中却盛满了期待。她冲着路临舟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要把方才的沮丧通通震碎一般:“嗯,谢谢你路大哥,我找寻身世已不是一朝一夕,再多花些时间又何妨呢!”
“说得对!”路临舟闻言,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唇边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小溪,我听说,两日后上京城会有花灯会,既然来了这,我们不如到时候去游玩一番,待到灯会结束,再去寻仙山,如何?”
“好!就听路大哥的!”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东瞧西望,对上京城的繁华盛景满是好奇,直至暮色四合,上京彻底被夜色笼罩,才寻了家客栈住下来。路临舟和池溪都是第一次离开家来到这般繁华的地方,即便是到了客栈,眼底的兴奋也未减分毫。
刚把行李放下,路临舟便凑到窗边,扒着木框往外瞧。窗外是客栈的后巷,虽不如街上热闹,却也能听见远处小摊贩的吆喝与杂耍班的铜锣声。偶有微风拂过,街边小吃的香气便混在风里,钻进二人的鼻子里。
“小溪你看,上京城多热闹啊,要是云霞镇也和这里一样就好了!”路临舟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敲了敲隔壁房间的窗子,不一会,池溪便从隔壁窗子探出头,看向一旁的路临舟。客栈巷口挂着一串红灯笼,烛火映在二人脸上,泛起淡黄色的暖光。
池溪的目光顺着路临舟张望的方向,掠过巷子里穿梭的小贩,停在远处绮丽的楼阁之上:“从前只在话本子里听说上京城的夜晚如何热闹,原来真的这般……”一时之间,她竟寻不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她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更不敢大声言语,生怕稍有不慎,惊碎了这场梦。
“这般挪不动脚,是吧?”隔壁的路临舟可没觉得这是一场易碎的梦,他爽朗的声音一下牵回了池溪飘远的思绪。路临舟扭头看向池溪:“依我看,咱们歇口气再出去转转,如何?”
池溪回望路临舟,轻轻地点了点头,面上又挂起甜甜的笑。那笑意就这样落在路临舟的眼里,他忽然觉得,池溪眸中闪烁的光似乎比窗外的灯笼还要亮上几分,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就连上京城的繁华盛景,在她的笑容面前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城东的城隍庙内,那名身着幕离的女子正细细将庙中陈设恢复原状,每一处都与她来时别无二致。待收拾妥当,整座庙宇又变成从前冷落萧条的模样,仿佛城中人口中的那位“神仙”从不曾踏足过这里,只有庙内消失的蛛网与积尘,在无声地昭示着她曾来过的痕迹。不知为何,她的心头总萦绕着一种莫名的预感,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反复低语:这两个素未谋面之人会带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女子拎起包袱,抬手摘下幕离,轻纱垂落,一张冷艳的面容显露出来——柳叶细眉微微弯起,眉梢却暗含锋芒;双唇轻抿,嘴角微垂,似是覆着一层冬日冰霜;那双深棕色的凤眸深如寒潭,藏着几分疏离与神秘,左眼眼角不远处缀着一颗小巧的红痣,更是衬得整个人清冷如霜,恍如不染尘俗的世外谪仙。
立于大门处,她缓缓回望这座自己驻足多日的庙宇,从现在起,上京城便再无那位通晓一切的“神仙”,唯有一个名为萧珩音的女子,带着行囊,踏上了寻找记忆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