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西街口总蹲着个怪人。
他穿件洗得发灰的旧棉袍,怀里死死抱着只青釉瓷瓶,瓶身有道裂痕,看着不值几个钱。小孩扔石子打他,他也不躲,只咧着嘴傻笑,把瓶子搂得更紧:“娘子的瓶,不能碰……”
路人都叫他“瓶痴阿砚”,没人知道他住哪,只知他总绕着街角那间“苏记药庐”打转。
药庐的主人是个叫苏微婉的姑娘,十七八岁,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指尖总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对阿砚似乎格外宽容,每日关门时,总会端碗热粥放在他脚边。
“今日有你爱吃的枣泥馅。”她声音轻软,像春风拂过药草。
阿砚立刻眉开眼笑,接过粥碗时手却抖得厉害,粥水洒了半袖,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反倒蹭得满脸都是,活像只偷吃东西的花猫。苏微婉无奈地递过帕子,他却猛地后退一步,把脸埋进怀里的瓷瓶,含糊道:“脏……娘子嫌脏……”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药庐。
门关上的刹那,蹲在地上的阿砚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痴傻褪去大半,只剩眼底一片沉寂。他指尖轻轻抚过瓷瓶上的裂痕——那是十年前,他从乱兵刀下抢回这瓶子时,被刀柄砸出来的。
街角的风卷着纸钱灰飘过,他望着药庐窗纸上映出的纤细身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微婉,再等等……”
入夏后雨水多了起来。
这日苏微婉正在后院晒药草,乌云突然压了过来。她急着收药,没留意脚下的青苔,眼看就要滑倒,后腰却被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托住。
“娘子,摔了疼。”阿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惯有的傻气。
她站稳后回头,见他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怀里仍抱着那只瓷瓶,另一只手上还攥着把破伞,伞骨断了两根,看着比他还狼狈。“你怎么进来的?”她有些诧异——她明明闩了院门。
阿砚却只傻笑,指着天上的云:“黑,要下雨,娘子的草会湿。”说着便颠颠地跑过去,用那把破伞笨拙地罩住药草,自己半边身子露在雨里,很快淋得透湿。
傍晚雨停时,苏微婉见他蹲在檐下发抖,便叫他进来烤火。他缩在墙角,抱着瓷瓶不肯松手,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额角一道浅浅的疤。
“这伤是怎么来的?”她递过干净的布巾。
阿砚的手猛地一颤,布巾掉在地上。他飞快地用袖子遮住额角,眼神躲闪:“摔、摔的……娘子,粥……”
她只好去厨房盛粥,回来时却见他靠着墙睡着了,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喃喃着:“别碰她……我杀了你……”声音嘶哑,哪有半分傻气。
苏微婉心头一动,刚想走近,他却猛地惊醒,眼神清明得吓人,见了她,又立刻换上痴傻的笑:“粥!要粥!”
她把粥碗递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自己腕上的半块玉佩——那是母亲留的遗物,说另半块在“能护你周全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