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宁城褪去白昼的喧嚣，换上另一副迷离面孔。霓虹彩灯切割着深沉的夜空，车流光影汇成一条条流动的星河。枫辰独自行走在这光怪陆离的城市脉搏之上。
融入现代凡尘已有数日，他依然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云武的震撼尚未消化完毕，叶应龙交付的药材也需些时间准备。此刻，独行的片刻，恰好用来咀嚼消化这方世界的“规则”与“百态”。
仙帝的目光穿透表象繁华，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些暗巷角落里滋生的腌臜——交易、胁迫、短暂的狂欢与深沉的绝望。尘封万载的记忆泛起涟漪，眼前景象竟与八荒界某些凡俗角落悄然重叠。有光必有暗，此乃天道循环。亿万载人生所见，早已磨去他路见不平的冲动。救与不救，端看一念缘起。真正的仙帝之心，早已超越单纯的善恶对立。
“重生此地，融合少年残魂……”枫辰轻轻抚过胸口，那里曾被子弹撕裂的皮肉在灵力滋养下已近乎痊愈，“此身七情六欲尚存，倒非坏事。”毕竟，若世间真如预想般全然无趣平淡，对他这曾登临绝顶的存在而言，恐怕才是真正的寂寞。
一丝极其细微、却充满极致惊慌与恐惧的呼救声，如游丝般穿透街区的嘈杂，精准地钻入枫辰远超常人的耳膜。
“救命——！！”
声音清脆，带着被掐断脖颈的绝望尾音。发声者显然极度惊恐，且年岁不大。
枫辰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
“深夜陷于此等险境……女子，且嗓音绝佳。”一个判断悄然成形。并非他心存欲念，而是身为至高存在的古老“格物”本能——事物之美丑优劣，一目了然。既是值得欣赏的“美玉”陷于污泥，指尖微动拨弄一番尘缘，于他不过举手之劳。
步伐方向悄然偏转，枫辰循声转入一条灯光稀疏、堆满杂物的窄巷深处。
巷尾角落，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一副令人不快的画面。五六个流里流气的混混，穿着脏兮兮的黑风衣，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将一个纤弱的身影死死堵在墙壁与垃圾箱之间。
那被困住的女子蜷缩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借着巷口漏进来的微光，枫辰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张被惊恐扭曲了的绝色容颜。
肌肤胜雪，在昏暗中仿佛自带莹润微光。一双眼睛，此刻盛满了无助的泪水，宛如最纯净透彻的蓝宝石跌入尘埃，惊惶闪烁，却更添破碎的瑰丽感。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红，小巧红唇因恐惧而微微张开颤抖。五官组合得天衣无缝，仿佛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杰作。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纵然铁石心肠亦会生出几分怜意。
“啧……极品中的极品！”为首一个脖颈纹着狰狞鬼头的“怒哥”，咧开一口黄牙，眼中淫邪光芒几乎凝成实质，“小美人儿，接着叫啊？哥哥们最爱听这个！”他贪婪地舔着嘴唇，粗糙的手指带着迫不及待的污秽气息，径直抓向宁瑶单薄衣襟下的胸口！
少女绝望地闭上眼睛，心知在劫难逃，贝齿狠狠咬住下唇，一丝铁锈味弥漫开来。
然而预期中的恶心触碰并未发生。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般，精准而稳定地扣住了“怒哥”的手腕！五根手指如同冰冷的钢钳骤然收紧！
“啊？！”
怒哥猛地扭头，对上枫辰那双在阴影中沉静如渊的黑眸！
“谁？！！”他惊怒交加，手腕被捏处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他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却骇然发现对方看似随意的一握，力量竟如渊如岳，纹丝不动！
“夜深人静，”枫辰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欺负个女子，不大光彩。”
宁瑶紧闭的双眼因这变故颤抖着睁开一线缝隙，泪水模糊中，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挡在自己与恶魔之间。绝望的心底，仿佛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微光！
怒哥终于借着巷口透入的光，看清了枫辰的长相，他眼中凶光暴涨，“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多管闲事，兄弟们，给我废了他！！”
围在巷子深处的三个混混闻声而动，抄起地上的木棍、啤酒瓶，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空气骤然紧绷！
枫辰眉头微蹙，一丝不耐掠过眼底。对付这等蝼蚁，实乃浪费时间。他扣着怒哥的手腕突然一拧一送——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折声响起！
“嗷呜——！！”怒哥杀猪般的惨嚎瞬间撕破夜空！整个人如同被甩出去的破麻袋，重重砸在旁边生锈的铁皮垃圾箱上，蜷缩着倒在地上，捂着诡异的腕部嚎叫不止。
此时，第一个混混的棍子带着风声呼啸砸下！枫辰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左手随意向后一挥，动作快到留下一道残影！
“嘭！”
如同击打在一个熟透的西瓜上！那混混眼珠猛地凸出，喉头发出一声闷响，所有动作僵在半空，口中溢出大量涎水和血沫，软软瘫倒。
第二个混混的啤酒瓶已到枫辰额角！枫辰终于正眼看他，脚下一错，行云流水般避开致命的锐利瓶茬。同时，右肘化作一柄沉重的战斧，精准无比地撞在对方胸骨正中心！
“噗……喀嚓！”
令人心悸的骨裂声中，这混混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佝偻成虾米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滑落，生死不知。
第三个混混的木棍才刚举起一半，眼前的一幕已让他亡魂皆冒！进攻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
晚了。
一只冰冷的、蕴含着足以点碎花岗岩力量的手指，如同鬼魅般点在他颈后某个穴位上。动作轻描淡写，仿佛拂去灰尘。
“呃！”混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连挣扎都没有，眼睛翻白，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彻底昏死。
瞬间！仅仅几个呼吸！
扑上来的三人，一死一重伤一昏迷！连同手腕被废的老大“怒哥”，地上躺了一片！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怒哥压抑的哀嚎和宁瑶因恐惧和震惊而急促的喘息。
枫辰这才收回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驱赶了几只恼人的苍蝇。他转身，目光落在蜷缩在角落、依旧瑟瑟发抖的蓝眸少女身上。
巷口微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眼神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起来吧，”枫辰声音低沉了些，听不出多少关切，却奇异地令人心安，“此地不宜久留。”
他朝少女伸出手，五指修长，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方才捏碎骨头时沾染的、尚未冷却的温热气息。
宁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方才那血腥冷酷又行云流水的杀戮景象，让她极度不适。然而，当那只手伸到眼前时，那只带给她无边恐惧的恶魔倒在他的脚下，这只手便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赎与依靠。
没有丝毫犹豫，冰凉颤抖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那只传递着力量与安全的手。那掌心的粗糙与温热，瞬间击穿了她紧绷的防线，鼻尖一酸，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恐惧的宣泄，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悸动。
枫辰略一用力，将她拉起。触手纤细娇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少女脚步踉跄，几乎半靠在他臂弯里才勉强站稳。她身上的幽香混合着巷道的尘土和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枫辰并未逗留，扶着她就要往巷口光亮处退去。
“草！草尼玛的！”蜷在地上的怒哥爆发出极度不甘的嘶吼！剧痛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放信号！！！！”他用完好那只手猛地拍打着口袋里的某个东西！
“嗤——！！”一道刺耳的锐啸伴随着刺目的红光猛地从他口袋中射向夜空！在夜幕下炸开一朵诡异的小型烟花！与此同时，远处各个街口、巷陌，瞬间响起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枫辰！你死定了！！黑虎堂的人就在这附近！！”怒哥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咆哮，眼中是疯狂的怨毒和一丝扭曲的快意，“今晚！我要亲眼看着你被剁碎喂狗！！”
“黑虎堂？”枫辰眉头微挑，总算多了点像样的麻烦，不至于过于无趣。他脚步丝毫未停，仿佛没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纷乱喊杀声。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巷口阴影的刹那！
地上一直蜷缩哀嚎、状若垂死的怒哥，眼中凶光暴涨！完好的左手不知何时已从裤腰里摸出一把闪着乌光的手枪！枪口瞬间抬起，直指枫辰的后心！
动作隐蔽、迅速、狠辣！完全不像一个手腕碎裂的伤号！
“去死吧杂种——！！”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扣动了扳机！
“砰——！！！”
爆裂的枪声如同惊雷炸响在窄巷！震得两旁墙壁都在簌簌掉灰！
“小心！！！！”宁瑶失声尖叫，心脏瞬间被恐惧攫住！
太快了！距离太近了！饶是枫辰也未能完全避开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他只是本能地微微侧身！
“噗嗤！”
利器撕裂皮肉的声音！
灼热的弹头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钻入枫辰左肩下方！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钻心的痛楚瞬间袭来！
枫辰身体一颤，闷哼一声，脚下却纹丝未动！那足以让普通人瞬间丧失战斗力的贯穿伤，仿佛只是擦破点皮！剧痛反而激起了他眼眸深处万年不化的冰冷戾气！仙帝之躯，岂容区区凡铁重创？若非顾及这具肉身孱弱，何须硬抗？他早就将对方挫骨扬灰！
怒哥脸上那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眼睁睁看着枫辰在中枪后，竟然非但没倒下，反而更迅疾地转过身，那双扫视过来的眼睛，冰冷得如同地狱深处的寒冰炼狱！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比子弹穿身更恐怖的毁灭气息，死死锁定了怒哥！
枫辰的动作快如鬼魅！右脚如同鞭子般闪电般抽出！
“啪！！”
精准地踢在怒哥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手枪脱手飞旋着砸入黑暗角落！
就在怒哥因剧烈的二次伤痛而意识涣散的瞬间，枫辰的左手动了！指尖一翻，一颗沾染着尘土的寻常石子落入掌中。
下一秒，幽蓝得宛如实质的光焰瞬间包裹石身！
“咻——！”
破空锐啸！石子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光！
“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怒哥额头正中，多了一个汩汩冒血的细小孔洞！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怨毒、恐惧、惊愕——永远定格！圆睁的双眼中，最后倒映着的，是巷口明暗交界处枫辰那双沉静如杀神的眼眸。
扑通！尸体轰然倒地。前后不过一息。
巷口外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枫辰无视肩上泊泊流淌的温热鲜血，也仿佛没听见身后宁瑶倒吸冷气的抽噎。他冷峻的目光扫过黑暗深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落在宁瑶惨白却难掩绝色的脸上。
“信我，走。”
三个字，不容置疑。
再次紧握那只冰凉的小手，枫辰如同穿行在自家花园，带着宁瑶从容步出巷口。几个最先冲到巷口的黑虎堂打手，刚欲怒喝，视线对上枫辰那双幽深的眼眸以及他肩头骇人的伤口，那弥漫在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气和某种致命的压抑感，竟让他们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汇入街头熙攘的人群，消失在霓虹光影深处。
…………
宁城市中心，仁心国际医院，VIP特护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枫辰赤裸着上身，露出精悍但尚显清瘦的肌肉线条。左肩下方那处贯穿伤触目惊心，皮肉外翻，血液浸透了敷料。
然而，护士小心清理伤口时却发现，伤处几乎没有寻常子弹伤该有的严重撕裂和灼烧破坏。更令资深护士惊讶的是，眼前这位年轻病人，自始至终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受伤的是别人。
消毒、清创、取出被肌肉卡住的变形的弹头、缝合……一切流程行云流水，却全程带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主治医生和护士都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仿佛面对着一座沉默的火山。
直到枫辰肩上缠好厚厚的绷带，被安置在病床上，医生离去，宁瑶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早已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淡蓝色丝质连衣裙，昂贵的衣料衬托得她肌肤愈发莹白，惊心动魄的容貌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更显倾国倾城。只是那双蓝宝石般的眸子里，依旧残留着惊悸。
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到床边。看着枫辰裸露的上身和绷带，俏脸微红，垂下了浓密的长睫，如同翩跹的蝶翼。
“感觉……好些了吗？”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如同山涧清泉，“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我叫宁瑶，宁是安宁的宁，瑶是……琼瑶的瑶。”她鼓起勇气，抬起那双还带着水汽的蓝眸，望向枫辰，里面是纯粹的感激和不易察觉的羞意。
四目相对。
枫辰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那张毫无瑕疵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不得不说，即便以他历经无数红颜的苛刻眼光来看，此女之美，也称得上罕有。那份脆弱与坚强的矛盾混合，更添一种独特的魅力。饶是仙帝心境，也不免泛起一丝波澜。
“枫辰。枫树的枫，星辰的辰。”他的声音比在巷中温和一丝，带着失血后的低沉沙哑，落在宁瑶耳中却有种奇异的磁性。肩上的痛楚对他而言微乎其微，前世征伐所受之苦，比这沉重千倍万倍。
短暂的沉默在病房弥漫。宁瑶轻轻将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指微微蜷缩，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枫辰平静地接受着她的打量，那眼神坦然如同寒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反让宁瑶的心跳更快了几分。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咬了咬下唇，低声解释道：“医生说了，还好子弹只是贯穿了皮肉组织，避开了主要神经和大血管……真是万幸……医药费用这些，枫辰……先生，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那些人，他们也不会找到这里的。”
枫辰深邃的目光在她过于平静的神色和处理方式上停顿了一瞬。能如此迅速地封锁消息，让医院对枪伤三缄其口，普通富商千金绝无可能做到。果然……
就在枫辰若有所思，试图追溯那阴寒源头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名穿着考究西装、气质精干的中年人轻步走了进来，对着宁瑶恭敬行礼：
“小姐，老爷那边的药师有急讯……”
然而，宁瑶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她紧紧攥着手指，望着枫辰肩上渗出的血迹，蓝宝石般的眼中瞬间蒙上更浓的水汽。劫后余生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强装的镇定，无数种如果在她脑海里翻滚——如果他没有路过……如果没有那声求救……如果那子弹再偏一点……那后果简直让她浑身冰冷！
“我……我……”她突然哽咽出声，声音破碎，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偷偷出来找那个地下老药铺……想为爷爷求一味冷门的药引……我没想到会惹上黑虎堂的人……呜呜……还害你……”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顺着她雪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晶莹剔透，宛如碎玉。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因为少女崩溃的悲伤与后怕，而变得沉重起来。
枫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洪流，万年古井无波的心湖，似乎也被那滚烫的泪珠砸出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想去拂开那些泪珠。这具融合了少年情感的身体，似乎对这种纯净的悲伤有种本能的反应。
尘缘……看来是避不开了。他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