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止了。
港口的火光被水汽压住,夜色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只剩指挥灯在警笛声中跳动。
姬冥的枪尖还抵在那人额前,血滴顺着刃口滑落,快要滑进他眼里。
等离子队员瞪着眼,僵直不语,额角沁出冷汗,像是吓傻了,嘴唇哆嗦,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气氛死一般凝滞。
耳边只有警报器间歇性的噪响,还有拉普拉斯沉重的鼻息,仿佛龙息尚未退潮。
“我数三下。”
姬冥声音低冷,没有高音,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说出伊布的下落。”
“我、我、我不知道啊……”
他终于发出声音,却像哑巴学说话,毫无逻辑,纯粹是惧怕。
就在姬冥手指微动的那一刹,一个蹲在角落里、之前第一个投降的瘦削队员举起手,急促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伊布!”
姬冥猛然转头,枪锋偏移,所有目光落在那个蹲着的人身上。
那人双手高举,一边示意自己没有反抗,一边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件东西——
是一只残破的安抚之铃。
铃身上有几道明显的裂痕,挂绳已经断了,表面还有微微的血迹,但它仍然在月光下泛出一点熟悉的银光。
“是这只,对吧?”
那人看向姬冥,小心翼翼,“带着这玩意,还……还脖子上绑着一条丝绸围巾。”
姬冥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缓缓放下冥影,走过去,伸手。
那人将铃铛递过来,手指一松,铃铛掉进他掌心——
哐啷——
破裂的铃音响起一声,清脆而断裂,仿佛某种回声也在那一瞬间被割断了。
“本来想连那条围巾也拿走的,”
那人小声嘟囔着,像是辩解。
“你也知道嘛,那玩意一看就值钱,肯定是高级定制……但那只伊布突然就像疯了一样,谁靠近就咬谁,打也不怕,电也不退……”
“我们那时候还怕它死了赔不上账,就没敢碰。”
“这铃,是我后来偷偷取下来的,准备卖掉换钱的。”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姬冥的脸色,小心说道:
“不过你也别找了,那只伊布……昨天已经被卖走了,转交给欧雷那边的‘夺取队’,我们只是中转点。”
“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合众了。”
静。
极致的静。
姬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从港口吹来,铃铛在他手中轻轻晃了一下。
破裂的金属撞击,发出一声迟钝的回响,像是某种温柔死去的回音。
拉普拉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步未动,冰蓝的眼中映出少年手心那枚裂开的铃铛。
【哐啷——】
破裂的铃音,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后一根刺。
姬冥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安抚之铃,眼神像炽热岩石突然被冰封,彻骨又裂出暴戾。
“……卖了?”
他声音极轻,却像从喉咙里吐出的哀嚎。
“你说……你们把伊布……卖了?”
那名等离子队员忽然像感受到什么不对,刚想往后缩一步——
下一秒。
一点寒芒吐出。
冥影在一瞬间伸展为长枪,电弧从金属脊椎中炸开,枪锋直指前方,携着滔天杀意朝那人心口刺去!
“杀了你!!”
少年的声音撕裂空气,不再克制,也不再冷静,只剩下从血肉深处爆发的野性与愤怒!
这一击,凝聚着极致的愤怒,毫不留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咔!】
——【啪!】
——【轰!】
三道力量几乎同时落下!
矢神水心单手横拦,精准锁住冥影的枪杆,硬生生止住这致命一击!
阿成不知何时走近,反手扣住姬冥的肩膀,臂力爆发,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拉,锁住行动轨迹!
拉普拉斯冰砾破空,一道寒芒瞬间击落在那名队员面前,冰砾炸裂,寒雾腾起,结出一道透明却坚硬的冰壁!
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秒。
枪尖停在半空,近在咫尺,杀意却被三股力量压得寸寸冻结!
姬冥双眼通红,咬紧牙关,整个人还在奋力挣扎!
“放开我!师父!”
声音嘶吼,近乎嘶哑。
“小姬冥,冷静!”
阿成继续扣住姬冥肩膀,低声劝说。
拉普拉斯立在冰壁之后,目光沉冷如镜,却无杀意,只是静静看着他。
矢神水心直视自己徒弟血红的瞳眸,没有动,是只单单一句:
“别让自己,和他们一样。”
少年的手开始颤抖,泪水涌出眼眶。
他终于松开手,冥影失去力道,咣当一声落到地上,枪形折叠回短棍状态,滑落在他脚边。
少年捧着银白色的铃铛,银白色的金属微微颤动,铃口缺了一角,发不出完整的声响。
港口的警灯还在旋转,警笛与电流的尾音像濒死的蝉鸣,慢慢退去。
拉普拉斯低下头,缓缓用尾鳍将冥影推回姬冥脚边,眼神低沉,像是在为他的愤怒默哀,也像是在告诉他:
——你不是孤身一人。
阿成松开了手,眼神示意塔布奈使用治愈波动。
粉色的光从姬冥身上亮起,回复着肉体的伤痕,但却无能于内心的深创。
就在这时,监察官快步走来,递上一个用联络记录器封存的资料包。
“刚才我们拦下了一名干部,搜出了这个。”
“是他们与欧雷那边的‘夺取队’的交接资料。”
矢神水心翻看几页,眼神骤冷:“确实是从合众出发,夺取队……在欧雷那个破地方现在手能有那么长?”
“……还有围巾呢?”姬冥忽然低声问。
“我没有说谎!它咬着围巾不放,电也不放。”
那先前的队员再次颤声重复。
“我们怕它真的会死,就、就留着了,肯、肯定还在它身上。”
姬冥点点头,声音哑得像被沙子碾过。
“好。”
他没有再说狠话,没有流泪,也没有笑。
他只是站直了身,缓缓转身。
“师父,我……”
“不用说了,我同意了。”
矢神水心将手搭在他肩上。
拉普拉斯立在他身后,缓缓走上前来。她没有发出咏叹,但身上那层冰蓝色的皮肤却渐渐收敛,仿佛那场逆鳞的暴风已然熄火。
但眼神没有冷,却更加坚定。
她看着少年,微微低下头。
“你……愿意跟我走?”
她没有语言,只有一个动作。
是选择,也是回应。
少年站着,手中铃铛微微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白。
“那我们,就一起,去把它——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