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宋晚柠言简意赅,“玉米、小米、黄豆、萝卜、白菜、南瓜、黄瓜、辣椒。有稀罕的,也要。”
“嚯!胃口不小!”胡老板咂咂嘴,眼珠飞快转动,“粮种我这儿有,菜种嘛……”
他顿了顿,“萝卜白菜南瓜好说,黄瓜辣椒可是稀罕物,镇上供销社都紧俏!还有这高粱米……小同志,你这点东西,换不了那么多啊。”
他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但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包粮食上。
宋晚柠早就料到他会压价,也不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能给多少?”
“小同志啊,”胡老板捻起一粒高粱米,对着从门缝透进来的那点可怜的光线,眯着眼,“你看这米粒……啧,是圆润,颜色也正。可这年头,谁还讲究这个?能填饱肚子才是真!”
“再说了,你这量也太少了点,就这几个土豆,一把米……唉,也就是我老胡心善,看你不容易,才肯收。”
他把米粒放回旧布上,仿佛那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
又拿起一个土豆,用指甲在表皮上轻轻一划,留下道白痕,“哟,你看这皮,嫩是嫩,可也太嫩了点,不经放啊!这要是搁供销社仓库里,没两天就得烂掉一大半!风险太大,风险太大了!”
他摇着头,把土豆轻轻放回去,动作却带着一种生怕磕碰的谨慎。
宋晚柠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半点波澜都没有。
等他表演完一轮,才淡淡开口,“山里得的,就这些。皮嫩是新鲜。米粒圆润金黄,是顶好的成色,胡老板,你扪心自问,供销社的粮缸里,翻得出这样的东西?”
她手指点了点布包,“换种子,按你之前说的,粮种、菜种,都要。”
胡老板脸上的假笑僵了一下,搓着手:“哎呀,小同志,话不能这么说。供销社的粮是公家的,那是保障!你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再好,它也是有风险的嘛!”
“这样,我吃点亏,玉米种、小米种各给你一小包,萝卜白菜籽也包点,再饶你一个旧篮子,换你这包东西,行了吧?”他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不行。”宋晚柠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伸手,作势要重新系上那包粮食,“高粱米和土豆,供销社的粮缸翻不出第二份。你不换,我找别人。”
她作势就要把布包拢起来。
“哎哎哎,别急嘛!”胡老板一看她要走,赶紧伸手虚拦了一下。
他知道这小丫头没说谎。
这品相的东西,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回,绝对是顶顶的好货!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价钱好商量,好商量,你看这样,玉米、小米、黄豆,都给你一包!萝卜和白菜籽也包足!南瓜籽……南瓜籽也给你点!这样够意思了吧?”
宋晚柠系布包的动作停住,抬眼看他,“还有黄瓜,辣椒。”
胡老板心里直抽抽,这小丫头片子,眼光忒毒!
“黄瓜籽?辣椒籽?”他声音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那都是金贵玩意儿,省城都紧俏,我这小铺子,拢共也没多少!你这点东西……”
他指着那包粮食,一脸肉痛,“换那些?再加十个篮子也不够啊!”
“那就黄豆再加一包。”宋晚柠不为所动,半步不退,直接加码,“高粱米,你刚才看了很久,值这个价。”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
胡老板看到宋晚柠眼中的笃定,知道再贬低下去,这生意真就黄了。
这小丫头,根本不吃他这套虚的!
他内心飞快地权衡着。
这粮食的品质实在罕见,转手给识货的,或者自己囤着,绝对能赚几倍!
黄瓜辣椒籽虽然金贵,但在他压箱底的角落里放着也是放着,换这救命的硬通货,也算值了。
“唉,算我老胡今天亏本交个朋友!”胡老板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脸上挤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玉米、小米、黄豆,各一包,萝卜、白菜籽包足,南瓜籽……也给你一小撮!”
“黄瓜籽和辣椒籽,”他像是从心尖上剜肉,“各给你十粒,不能再多了,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最终,胡老板肉痛地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底层,小心翼翼地拿出几个小纸包。
“喏,玉米种、小米种、黄豆种,各一包,量不多,但够种一小片地了。”
他数得极其仔细,仿佛在数金豆子。
“十粒!看清楚了啊!就十粒!”他数完,赶紧把小纸包推给宋晚柠,生怕她反悔似的,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那包土豆和高粱米。
宋晚柠仔细检查了每个纸包里的种子,确认种类和数量无误。
黄豆确实多了一小包。
她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旧布包推向胡老板,又指了指藤筐里的两个篮子。
“成交。”
胡老板如获至宝地捧起那包粮食,贪婪地嗅着粮食的香气,嘴里还念叨着:“小同志,下次要是再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一定来找我老胡,价钱好商量!长期要!有多少要多少!”
宋晚柠没应声,将换来的种子小心收进藤筐深处,重新盖好茅草。
她拎起藤筐,准备离开。
“等等!”胡老板像是想起什么,从柜台后面又摸出一小包东西,塞给宋晚柠,脸上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这个,送你,魔芋种,山里挖的,听说也能当粮,就是处理起来麻烦。我看你像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能用上!”
宋晚柠接过那包带着泥土气的块茎,心中微动。
魔芋……
她点了点头:“谢了。”
随后,便转身推开杂货铺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巷子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眼。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铺子里,胡老板正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包换来的土豆和高粱米藏进柜台最深处。
宋晚柠收回目光,心头那根警惕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她快步走出巷子,汇入街上的人流,朝着镇口那棵歪脖子柳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