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比上次见又瘦了一些,一张小脸蜡黄,眼窝深陷的更加厉害。
宋晚柠脚步顿了顿。
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快步走过去,低声道:“石头。”
石头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他后妈王翠花最近天天咒骂宋晚柠,让他本能地有些怕。
宋晚柠没说话,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还带着温热的小土豆,又拿出一个竹筒,里面是清澈的泉水。
她把东西塞到石头脏兮兮的小手里。
“快吃,别让人看见。”她的眼神扫过石头干裂的嘴唇时,软了一丝。
石头看着手里香喷喷的土豆,眼睛瞬间亮了,也顾不得害怕,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噎得直伸脖子。
宋晚柠把竹筒凑到他嘴边,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泉水。
“慢点。”她低声道。
石头吃完喝光,满足地舔舔嘴唇,脸上难得有了点血色。
他看着宋晚柠,小声道:“晚柠姐,上次的事,对不起……”
“你是你,你后妈是你后妈,不过你要记住,”宋晚柠打断他,眼神严肃,“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后妈。说了,以后就什么都没了,懂了吗?”
石头看着宋晚柠认真的眼神,用力点点头。
“去吧。”宋晚柠示意他离开。
石头一步三回头,飞快地跑走了。
村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各家的粮缸彻底见了底,野菜树皮也快被挖光了。
人们聚集在村口,唉声叹气,愁云惨淡。
连骂人的力气都小了,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娃娃饿得连哭都只能小声哼哼。
“这可咋办啊……真要饿死人了……”
“老天爷不开眼啊……”
“队长,想想办法吧……”
张福生蹲在墙根,沉默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熟了!熟了!高粱熟了!”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地冲到张福生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村长爷爷种的高粱,全……全熟了,金黄金黄的,有好多好多呢!”
“什么?!”
“不可能!这才种下去多久?”
“骗人的吧?”
“快!快去看看!”
几个人都疯了似的往村边那块试验田涌去!
连饿得腿脚发软的老人,都被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
宋晚柠也在人群中。
她远远就看到了那片金黄,比预想的还要好!
沉甸甸的高粱穗子压弯了细长的秸秆,在风中轻轻摇晃,饱满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泽。
张福生被人簇拥着冲到田边,看着眼前这片丰收景象,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田埂上,粗糙的手抚摸着沉甸甸的穗头,声音哽咽:“活了……真活了!还熟了!老天爷……”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
赶来的人群沸腾了。
欢呼声、惊叹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天爷!真是高粱!”
“熟了,真熟了!”
“有救了!有救了啊!”
就在这片狂喜的浪潮中,几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王凤美挤在人群里,看着那金灿灿的高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又是嫉妒又是恨,阴阳怪气地对着旁边的王翠花说:“哟,这高粱长得可真邪乎,这么快就熟了?怕不是用了什么妖法吧?有些人啊,别把晦气带到地里,害得大家白高兴一场!”
王翠花正因被扣工分和天天干活憋了一肚子火,立刻尖声附和:“就是,我看也邪性!指不定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们不敢直接点名,但那恶毒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话,矛头直指宋晚柠。
周围的喧闹声为之一静,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田埂边神色平静的宋晚柠。
宋晚柠还没开口,一个愤怒的小身影突然从她身后冲了出来。
石头小脸涨得通红,指着王翠花和王凤美,用尽力气大喊:“你们胡说,晚柠姐是好人!她……”
他差点脱口而出土豆和泉水的事。
宋晚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回身后,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上前一步,目光冷冷扫过王凤美和王翠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妖法?灾星?我看是有人眼红病犯了,见不得别人好,更见不得村里有粮活命!”
“这高粱就长在这里,是村长带着人亲手种下的,全村人都看着。”
“是好是歹,收下来脱了粒,煮上一锅,大家尝尝不就知道了?总比有些人,除了嚼舌根,背后使坏,半点本事没有,只等着饿死强!”
对啊,管它怎么熟的,能救命就行!
“说得对!”
“就是!有粮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再胡说八道,滚一边去!”
人群的矛头瞬间转向了挑事的两人。
王凤美和王翠花被众人唾骂指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继续撒泼。
“都吵吵什么!”一声中气十足却带着疲惫的断喝响起。
张福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田埂高处。
他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金灿灿的高粱穗子。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把高粱穗子,声音压下了所有嘈杂:
“都看见了!老天开眼,让咱们村这块地,长出了救命粮,废话少说,有力气的,都给我下田,收高粱!一粒粮食都不能糟蹋!”
“收高粱!”
“快!拿家伙什儿!”
“小心点割!”
村长一声令下,饿得发飘的汉子们此刻仿佛被注入了力气,争先恐后地扑向那片金黄。
镰刀挥舞,小心翼翼地将饱满的穗子割下,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
老人、妇人、半大孩子则跟在后面,仔细捡拾掉落的穗粒,连一粒秕谷都不放过。
张福生亲自盯着,让人火速抱回一捆刚割下的高粱穗子,就在晒谷场边,用石臼和木杵,小心地舂打脱粒。
高粱米混着些微糠皮和碎粒,被收集起来。
“煮饭!”张福生声音发颤地吩咐自家婆娘,“就用这新米,掺上点队里库底扫出来的碎杂粮,蒸一大锅,让大伙儿……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