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望着人群卷起的尘灰，久久不语，只是眼里多了些许光芒。
城东林地的晨雾尚未散尽，郑光副统领已带着亲兵踏入密林。他腰间的佩刀撞着护心镜，叮当作响，惊得枝桠间的宿鸟扑棱棱飞起。昨日在议事厅领了捉拿灵鹿的差事，他面上恭敬应承，心里却早有计较——这“灵鹿”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鹿泽那毛头小子糊弄人的把戏。
“都给我仔细搜！”郑光压低声音，眼角扫过身后三个不起眼的亲兵，“找到那畜生，重重有赏！”
亲兵们四散开来，拨开湿漉漉的藤蔓。忽然有人惊呼：“统领快看！”
郑光循声望去，只见晨光穿透雾霭的缝隙，落在一汪清泉边。一只银灰色的小鹿正低头饮水，头顶的嫩角泛着玉色光泽，水珠顺着角尖滚落，竟在青石上洇出淡淡的金痕。
“抓住它！”郑光拔刀出鞘，寒光闪过的瞬间，小鹿却像被风吹散的烟，凭空消失了。
“怪哉！”亲兵们面面相觑，郑光却忽然往树干上叩了三下，三长两短，节奏分明。片刻后，三个黑衣人影从树后闪出，为首者正是林家的管家。
“郑统领，鹿泽那小子的计策，果然被你看穿了。”黑衣人冷笑，“这假鹿用幻术所制，骗得了百姓，却瞒不过行家。”
“少废话，”郑光攥紧腰间的树叶令牌，“林家许诺的黄金，何时兑现？”
“只要你按计划行事，让城主府沦为笑柄，黄金自然少不了。”黑衣人递过一个油布包，“这是迷药，待会儿百姓涌入时，你只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的呼喊。是全城百姓赶来逐鹿了，脚步声、呼喊声像潮水般涌来，震得树叶簌簌坠落。
“不好！”黑衣人脸色骤变，“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郑光这才想起鹿泽昨日的话——“灵鹿要见诚意，需举城相迎”。原来那小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得手，竟是要借百姓的眼睛，看一场“捉贼”的好戏。
他转身想逃，却被一道白影拦住去路。江颂不知何时立在那里，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字迹在晨光里格外分明：“郑副统领，幻术虽假，人心却真。你腰间的树叶令牌，倒是比灵鹿更显眼。”
此时鹿泽带着韦大力赶来，亲兵们已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郑光腰间的令牌“当啷”落地，被韦大力一脚踩碎。
“难怪你总撺掇二城主与林家为敌，”鹿泽的声音里带着寒意，“原来你才是藏在城主府的蛀虫。”
郑光瘫坐在地，望着涌来的百姓，忽然狂笑：“鹿家气数已尽！这小镇早该换主人了！”
“未必。”老城主鹿安宇被人搀扶着走来，咳嗽声里藏着威严，“鹿鸣镇的主人，从来不是哪个家族，而是守着这片土地的百姓。”
百姓们听得真切，有人捡起石块掷向郑光，有人高呼“城主英明”。混乱中，那只银灰色的小鹿竟又出现了，它站在巨石上仰头长鸣，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那是江颂让鹿泽安排的巧匠用空心玉管做的机关，藏在树洞里由人操控，此刻倒真像灵鹿显灵。
三日后，城主府大堂。鹿安宇将鹿角郑重地交到鹿泽手中，厅内百姓黑压压跪了一片。
“从今日起，泽儿便是新城主。”老城主的声音带着欣慰，“他若行差踏错，你们只管像逐鹿般，把他从这位置上赶下来。”
鹿泽接过鹿角，转身对江颂深深一揖：“先生的‘猛药’，治好了小镇的沉疴。”
江颂笑着摇头，将折扇合上：“药石对症，根在民心。”他望向窗外，晨光正照在市集的幡旗上，“我该走了。”
走出城主府时，街角的孩童正追着一只纸糊的白鹿奔跑，笑声清脆。远处传来货郎的吆喝，酒馆的幌子在风里摇晃，倒比任何“鹿鸣”都更像盛世太平。江颂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红尘炼心”，原来这人间烟火，才是最耐读的书。
他顺着青石板路往城西走去，背影融进初升的朝阳里，只留下腰间的折扇偶尔轻晃，扇面上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