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底卷·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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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是炙热的地狱——

我原本是那样以为的。

但这儿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都——

没有。

只有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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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断崖处跌落下去。

也许怀抱有一丝期许。

仿佛有股令人熟悉的气味——像是香烟、和一股鱼腥味。

“……”

我坠入了一处海滩。

——浅滩。

不……倒也不浅。

只是,原本望见的地狱景象此刻已化为乌有。

“咦……”

难道……只是虚影吗?

“难不成……你还真想下地狱吗?”

“我才没有期待那种东西!”

——我所期待的事物和下地狱还是不太一样的!

但耳旁莺的声音的确让我放松了些许。

我挣扎着从那条不算浅的河床中爬起。

其实躺在浅滩之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头顶已不再是什么山岩石壁,而是夜空。

夜晚的天空。

一片漆黑,繁星寥落,却有明月。

不过也多亏了这轮明月,尽管它大得过分。

——非比寻常。

一个异常巨大的天体,成为了此处仅有的光照来源。

而且我衣服上的“水”——

至少从外表看上去是普通的透明液体。

但在我起身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衣服并未被其浸透,甚至连一点湿润感都感觉不到。

虽然说我的外套是防水材质的……但这质量也应当不会好得如此夸张才对。

也不知道是要验证些什么,我试着用手将河水舀起。

但它们像是细沙那般从我指缝间流下,一丁点儿都没有能留在我的手掌心间,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吸引着它们——

那并非下落,而是回归。

——有着某种来自河流之中的力量。

其实一直说是河流,形容起来更像是一方湖泊。如果考虑到它的大小,又更像是海洋。

“海滩。”

“冥滩。”

“像是死○搁浅里的那种?”

“差不多吧。”

莺回答着我,顺势蹲坐在河岸边,在一个潮水勉强能冲刷到的位置。

她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白色的羽毛,十分随意地将它丢在了水面上。

看见她这般行为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能猜到,羽毛最后会沉入水底。

但当羽毛真的在下沉的时候,也还是会觉得吃惊。

甚至在羽毛刚接触到水面的时候,就笔直地向下沉没。

沉没的速度之快,宛若那艘撞击在了冰山上的泰坦尼克号。

这条巨大的河流,会毫不留情地吞噬水面上的一切。

而少数没有被河流吞噬的,便只有那粼粼闪烁着的,巨大月亮的倒影。

“那是冥河之月,是一切不愿被遗失之物的显像。”

莺站起身来,河水没过她的小腿。

因为逆着光的缘故,我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轮廓。

就站在月面的正下方,立于河面之上。

“……”

毫无生气、萧索凄凉。

就像站在那的才是自己一样——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我竟与莺调换了位置。

或许是视觉共享了那么一瞬间,如此生硬的景色切换竟没有一丝违和感。

现在,站在河流中的人,是我自己。

“这里是你的‘领域’,冥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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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底。

地球之裏。

诡丽而娓魅的冥河,孤独地流淌着。

遥远而不见边际的河流彼岸,就连巨大圆月那因厚重而向下沉淀着的灰色部分,也被一同浸泡在了水面之下。

整个河水都被染上了那样冷寂的淡灰色,与银白色的月光交融在了一起。

空气中似乎充满了某种轻盈的粒子,就像是从岩壁顶端突出的钟乳石上洒落下来的碎屑,只是反射着灰与白两种不同色彩的光芒。

冥河安静得出奇。

甚至连潺潺流淌的水声也听不见。

即使不需要遵循那些死板的物理法则,但那明月又过分巨大,也似乎受其影响,存在着难以察觉的潮起潮落。

没有浪花涟漪,但那一涨一退的水面边缘又能令人如此轻易地就察觉。

明明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整条河流却仿佛构成了一整个巨大的生命体。

那分辨不出低沉还是高昂的、一直萦绕在耳旁的声响,就像是这巨大生命体的一呼一吸。

诡丽而娓魅的冥河,静静地流淌着。

并非一方死潭,却又望不见它流向何处,只是毫无目的地在有限域的框架内孤寂地巡回着。

月面背后的熔岩之下,似乎藏匿着某些无法述说的秘密。

它们相互为镜,审视自我;互为光,又互为影。

它将弃之不顾的过去,都溺亡于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下;又将无可救药的未来,都埋藏于暗无天日的河床之中。

冷清的月光,令空气中布满了刺骨的寒意,连河水也一同变得冰凉。

时间仿佛也因此变得缓慢,散发着一丝苦涩的、几近停滞的味道。

诡丽而娓魅的冥河,永恒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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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身体——但我并不觉得刚才那样的感觉,只是调换了位置那么简单。

本想开口询问些什么,但莺已经朝我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褪去了外套。

紧接着是T恤衫,还有短裤。

最后剩下一套像是泳衣一样的打扮。

“……莺?”

我没有要停下来欣赏的意思。

毕竟那是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

但,有些不对劲。

我像是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应该并不是某种气味,但那“味道”似曾相识。

“莺?你……怎么了?”

那个“味道”,好像在很多地方都有“闻”到过。

或者,是“最近”才有“闻”到过。

像是能够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味道”。

不对,不是“味道”,而是“维度”,是“维度的味道”。

是那个列车——

是在幽灵列车上的那种感觉——

“莺,你好像——”

她的手在那一瞬间都充满了那样的“味道”。

“咕……唔呃……”

我的腹部被一整个贯穿。

即使我不是会大喊大叫的那类人,但剧烈的疼痛不得不令我叫出声来,可我却发不出任何其他的声音。

从莺的瞳孔中,看不出来任何能被称作“眼神”的东西。

我好像是……被自己……“杀掉”了?

“莺……?”

不对。

她……不是莺。

不是吗?

她,更像是……

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别的东西。

像是会带着“幽灵列车”的“气味”的东西。

驱动着幽灵列车的某种东西……在她的身上也有着那种东西。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在驱动着幽灵列车……

那应该也是幸子在找寻的东西。

而幸子在找的……是神明。

“……”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才会如此飞速地运转。

是因为“死亡”吗?类似走马灯一样的存在?

可是我不会“死亡”。

莺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把我留在这里。

不对,现在不应该叫莺了,而是应该称呼它为——

神明。

界域之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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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幸子一直在找的……”

鲜血从嘴角处流出。

在那之后便夸张地灌满了我的咽喉。

里面咕噜咕噜地,就像是在充满了鸣蝉的炎热夏日里,一口气灌下一整瓶碳酸饮料似的。

——虽然我还没有那样做过。

“……”

她没有回答我。

毕竟我的话语并未说完,听上去也不像是个疑问句,但她的沉默在我看来更像是默认了我的这一想法。

她也来自那份“虚空”。

甚至可以说,她就是造成那些种种怪异现象不断发生的“罪魁祸首”。

而那正是幸子要寻找的,一切的答案。

“……”

不对——

“……”

不要走——

“……”

她没有理会我。

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冥河中。

看起来是打算直接游过去。

我奋力挣扎着,从浅滩的位置,扯着河床里的乱石,想要追上她。

冥河不会将我杀死,但我还忽略了一件事。

——我似乎,并不会游泳。

直到水位完全没过我的额头,我也没能追上那个家伙。

很显然这件事一开始就不太可能完成。

但我已经没有了那样的理智。

腹部的伤痛也时刻侵蚀着我的意识。

即使伤口会恢复,但那也是在我“死亡”之后。

我的不死更像是吸血鬼那样,死亡之后再重新复活,所以我更把它看作一种诅咒。

就好比如现在——

我会因为溺水而死于冥河之中。

然后沉至水底。

紧接着重新活过来,然后再次因溺水而死亡。

我似乎要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那愚笨的大脑,才刚意识到这件事。

“……”

但那冥河已是打算将我完全吞噬。

在一股上下拉扯的颠簸中,我逐渐、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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