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叶辰的公寓，周晚晴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心情。
她给吓坏了的念念洗了个热水澡，又找出她最喜欢的草莓味牛奶安抚她睡下。
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周晚晴那颗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心，才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宁的锚点。
她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窗外的天空正从明亮的蔚蓝，一点点被傍晚的橘色和紫色浸染。
很美，却也很寂寥。
她将今天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尤其是那个躺在抽屉里的蓝色丝绒盒子，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细微而尖锐的痛楚。
她曾以为，自己和陈景然的婚姻，只是激情褪去后的相看两厌。
原来不是。
原来在她为这个家洗手作羹汤，为孩子的屎尿屁忙得焦头烂额，为省下几块钱的菜钱而跟小贩讨价还价时，她的丈夫，正拿着她省下的钱，去给另一个女人买昂贵的礼物，去当另一个女人的“英雄”。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手机在茶几上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是她自己的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婉萍。
周晚晴的心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间点，若非有急事，母亲很少会打电话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喂，妈。”
“晚晴啊！”电话那头，赵婉萍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焦急，还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你跟景然到底怎么回事？！你婆婆刚才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你带着念念离家出走了，还要闹离婚！你是不是疯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过来，让周晚晴瞬间手脚冰凉。
她就知道。
李秀梅这种人，自己搞不定，就一定会去搬救兵。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
“妈，您先别生气，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周晚晴试图解释。
“不是那样是哪样？”赵婉萍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你婆婆都跟我说了！”
“她说你不守妇道，在外面有了人，被景然发现后，就恼羞成怒要离婚，还把孩子也带走了！晚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对得起谁啊你！”
“在外面有人？”周晚晴被这盆凭空泼来的脏水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妈！你怎么能信她的话？我是你的女儿！我什么品性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你了！”赵婉萍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从小就倔，性子又硬！是不是景然工作忙，忽略了你，你就受不了了？”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你忍一忍，让一让，不就过去了吗？怎么能动不动就提离婚？还把孩子牵扯进去！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你？”
她最亲的母亲，在听到一面之词后，没有选择相信她，而是第一时间，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指责她，规劝她。
那句“忍一忍，让一让”，像一句魔咒，从小到大，她听了无数遍。
原来在母亲眼里，她的委屈、她的痛苦，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所谓的“家庭和睦”，是外人眼中的“面子”。
“妈……”周晚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是他，是陈景然在外面有人了！不是我！”
她终于将那个最不堪的真相，撕开了一道口子，暴露在母亲面前。
她以为，母亲听到这个，会震惊，会愤怒，会心疼她。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周晚晴以为信号断了。
就在她快要挂断时，赵婉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晚晴啊，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总是难免的。”
周晚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逢场作戏？”她重复着这四个字，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妈，你在说什么？”
“你听我说完！”赵婉萍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景然年轻有为，身边有些莺莺燕燕很正常。只要他心里还有这个家，还知道回家，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把事情闹大了，对他对你，对念念，有什么好处？最后只会便宜了外面的野女人！”
“你把他逼急了，他真的跟你离了婚，你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以后日子怎么过？”
“你婆婆说了，只要你肯回去跟景然好好道歉，他们家就既往不咎。晚晴，听妈一句劝，服个软，赶紧带着念念回家吧。”
“回家……”
周晚晴缓缓地靠在沙发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明亮却冰冷的水晶灯，眼泪终于决了堤，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
原来，这就是她母亲给她的答案。
丈夫出轨，不是去指责那个背叛婚姻的男人，而是劝自己的女儿要大度，要隐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还要她回去道歉。
为了一份早已腐烂的婚姻，为了一个所谓的“完整家庭”，她就必须牺牲掉自己的尊严、情感，乃至一切。
这一刻，周晚晴感到了一种比被陈景然背叛时，更深沉的绝望。
那是被至亲之人抛弃的、孤立无援的绝望。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段婚姻里，活得如此卑微。
因为从一开始，她的身后，就没有真正的退路。
她的家庭，不是她的港湾，而是另一个劝她逆来顺受的牢笼。
“妈。”
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婚，就给您丢人了？”
赵婉萍似乎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晚晴轻轻地笑了一声，“为我好，就是让我忍受丈夫的不忠，忍受婆家的欺辱，然后像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傻子一样，继续过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吗？”
“如果这就是您所谓的为我好，那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不会回去。这个婚，我也离定了。”
“您以后，也不用再劝我了。”
说完，她没有再给赵婉萍任何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周晚晴将自己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所谓的亲情，在现实和面子面前，薄得像一张纸，一戳就破。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而她，就坐在这片虚幻的光影里，独自一人，被全世界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