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笼罩的山谷,高山瀑布盎然而立,磅礴水幕自苍穹上倾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浓浓的白雾升腾而起,萦绕在谷中。
涯坪草木之间,水汽浩浩荡荡,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在那片破败的空地之上,在那片稀松的竹林之间,一道单薄的少年身影,正在卖力地挥动着巨斧。
他眼神灼灼,目光平定而有神,坚定地砍伐着跟前的青竹,平定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太过于专注了,反而是显得有些冷清,在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此时早已布满了细密麻麻的水珠。
少年的肌肤有些白皙,可能是在林子里待的时间长了,肌体周身都泛着一层浅浅的青韵,看得出,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莫约十三四岁的样子。
然而在这张刚毅与稚嫩并存的小脸上,除了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朝气蓬勃之外,此时却隐隐的透着一抹异样。
那股异样似有似无、且无从捕捉,如没有任何的痕迹,仿佛只是在他的神韵之中模糊浮现,然后又在他的眉宇间……缓缓消散。
那是一种仿佛全身心都透着一股无力的疲惫感,仿佛是从灵魂的最深处飘荡而来,萦绕在那张清秀的脸颊上时,又与他身上的朝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少年名为云天,乃百灵山下一名普通的少年,早年间无意流落至此,后被一位好心的老人收留。
可惜不幸的是,在七年前的一次意外途中,两人却因故重伤,老人勉强撑着口气带他回到百灵村时,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弥留之际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人世。
而他当年因为伤势过重,被伤了心脉,如今虽说勉强活了下来,但对身体却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遗留在体内的暗伤,至今都不能消弭,不能真正的复原过来。
于是,云天便听从了村里一些人的建议,开始了他如今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砍竹】。
常言有道,入门修行前,先砍三年竹!言下之意:砍竹不仅能锻炼体魄,还能壮养筋骨,厚实根基,想要在修行一道走的更远,根基尤为重要。
只可惜养伤之事,非一日之工,需要日复一日,持之以恒。
云天时常都在幻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够重新莅临气门,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豪情壮志?
“应该......会很激动吧!”
少年傻呵呵地笑着,脸上突然就闪过了一丝腼腆的笑容......
空气里飘飘洒洒的水雾,如同是下起了毛毛细雨,水汽里混合着竹林里特有的芬芳,缭绕在鼻息间时,令人感觉神清气爽。
林中,云天手起手落,巨斧摆动的节奏很是均匀,动作平稳有力,协调而不失锐利。
当!当!当!
一道道尖锐的裂音,在林中穿梭开来,如阵阵金戈铁马,在林中久久徘徊不去。
细密的水珠越聚越大,晶莹爬满额头,豆大的水珠顺着那张沉默的脸庞滚滚滑落,将那件早已布满水汽的衣裳渐渐打湿。
老持成色的粗布麻衣,紧紧地贴在少年身上,同时也将他身板的轮廓给清晰地勾勒出来。
模样看似扶风弱柳,体型瘦弱,但袖露在外面的两节胳膊,却能隐约的看到在那上面凸起的几根精致的小线条。
俨然一个体格精壮的小少年!
在他跟前,矗立着一株青竹,青竹不过碗口大小,但笔直中厚,竹身表面缠满了暗金色纹路,无形间似有一股活力散发,如人体的血管脉络,在斑斓的投影下,闪烁着淡淡的银辉。
这是竹林里特有的青磷竹,质地坚硬,韧性极强,在强度上虽不能和真正的铁石相比,但也能和一般的岩石不相上下,制作成猎弓或箭羽,都具有不俗的威力,是猎人们平时打猎时的必备之物。
而云天手中所使用的斧头,相对来说则是显得宽厚了许多,足有一尺之余,通体漆黑,古色暗沉,如同是在墨池中浸泡过一样,没有任何的光线能够反射出来,且斧身两侧锈迹斑驳垒厚,一看就是久经年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可就是这样一柄足以与人身板相媲美的大黑斧头,在落入到云天手中之时,竟犹如失去所有的重量般,竟是轻轻松松的就被拎了起来,被随意的抛洒四方——不可想象,在那样显瘦的身板里,竟会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在面对竹林中这种独有的异类时,即便云天能举力如山,却也无法将青磷竹一下子劈开,每当斧刃划落,都感觉像是砍在了山石之上。
巨大的反震之力自握柄上传荡下来,云天手腕上的血管,此时也是不可避免的狰狞了起来,其内隐藏的血气湍流暗涌,如虬龙般迅速蔓延在手臂上,远远看去,竟是有几分骇人!
但云天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面目始终冷沉着,即使是在做着千篇一律的单调动作,他的身体也未曾出现过半点的虚浮之意。
一道道匹练自空气中来回甩动,忽上忽下,流利至极!
在他的身后,是一处破败的断背山坡,山坡上有空地平开,与涯坪相邻,又与瀑布水幕遥遥相对,其中景象虽然破败不堪,但丛林草木间,绿意芬芳,细叶轻吐,一副欣欣向荣!
而在那片破败的空地之上,此时还伫立着一排又一排枯黄腐败的竹桩,竹桩表面有明显的裂痕蔓延,其断口处棱角分明,显然是被利器所致!
......这些,正是云天这七年来的杰作,经年累月过去了,有些地方已经重新长出了新苗!
高山瀑布冲落山崖,在谷底中沉啸,千重白雾滚滚而来,水汽弥漫在空气里,山坡上多了几道别致的彩虹,彩虹零挂在山崖间,于朦胧中尽显神秘!
可对这般如画美好,云天却始终都没有多看一眼,他依旧在卖力地挥动着硕斧,轻扭着身腰,仿佛对两旁之事始终充耳不闻。
汗水与雾水揉成一团,形成豆大的水珠,顺着那张清秀的脸庞滚滚划落......晶莹一次又一次爬满额头,滴落在脚下,打湿了那片泥土芬芳......
时间在缓缓流逝,青磷竹上的缺口也越聚越大。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终于,在一道清脆的‘咔嚓’声中,青竹赫然从中断开,几块迸飞出来的碎片,带着急剧的穿透力直接破空而去。
望着漫天倾覆下来的滔滔竹影,云天也是急忙的收住手势,同时也将身子飞快的侧开一些,很巧妙地避了过去。
接着,他又淡淡地看了一眼肩膀上掉落的几片沾满雨露的叶子,微笑间,只是抬手习惯性地弹了弹。
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把眼前的这株青磷竹砍倒,云天此时的小脸上,也是由衷的多出了一份笑容。
“力气倒是提升了一些,这要是放在几天之前,想要将此竹砍断,起码要花费半柱香的功夫,现在已然缩短了将近一半!”
避开竹影的拍打,但四周还有不少抖落的水珠打在身上,但他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的眯起了眼睛,神情即刻就恢复了平静。
“七年时间虽然有些漫长,但相比于当初连走路都费劲的身体,如今已经是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
云天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水珠,心中喃喃自语:“......而且,经过这些年的修养,自身筋骨倒是比以前增强了许多......只可惜,伤及经脉,动摇了根基,想要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如今体内气海沉溺,气门关闭,暂时不能修炼,身体是如今的本钱,不能再把这个落下!”
云天眼里闪烁着一些别样的精光,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虽不知体内的暗伤要等到何时才能复原,但对于现在的结果,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况且,体内的异样在这段时间减弱的迹现比较明显,身体力气的提升速度也比以往加快了很多......
“想来,时间也应该快了,或许......就是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云天静静幻想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自嘲般一笑,脸上的豪情逐渐隐去:“只是不知如今的我......是否还有机会?”
双臂在经过短暂的停留之后,云天转身又看向另一个方向,双手继而又开始习惯性地舞动起来!
随着他再次挥动巨斧,手臂上那刚才平复下去的血管,此时也是不可避免地再度暴涨了起来,如要回应他此刻的心情般,开始变得越发通红与暗沉。
体内血管连接着周身经脉,其内隐隐有作痛传来,断裂之意从手臂上开始蔓延,顺游过肩膀,弥散在周身各处,如有千万只蚂蚁在耳鬓厮磨......
云天能清晰的感应到,周身血管之中那些快速涌动的气血,在这片汹涌的暗沉之下,还若有若无的潜藏着一丝丝无形的气流。
这些气流窜流的速度非常之快,且毫无节奏可言,显得非常的混乱,它们时而停滞,又时而倒流,凌乱的分散在周身各处的经脉之中。
“灵元么?”
云天若有所觉,但神情却是一片惘然。
当年,他经脉受损,体内气海也随之沉溺,游走在经脉之中的灵元都未来得及凝练散去,就此存封于他的体内。
唯有到这种情况,在他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剧烈冲击的时候,这些灵元才会被迫地从各自的经脉之中流窜出来,帮他缓解一下局面。
总的来说,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当然,这并非什么好处都没有!
经脉之中的那些异常——随着他每逢加剧身体的运动幅度,这些残存的灵元便会不停地在他体内进行冲击、逃窜,使得经脉之中那一道道无形的屏障,慢慢地......开始出现了一丝又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种感觉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也足以惊世骇俗了。
要知道,被伤了经脉,如同是被毁去根基,修行之路举步维艰,很难再恢复过来!
他的身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焕发出活力,经脉从死寂开始一点点复苏......云天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
察觉到体内的异样有所稍减,不经意间,云天加持在握柄上的力道如是加重了几分,在速度上,也是不由地加快了一些。
巨斧之上,黑芒铮亮,阵阵寒意透体,滑落之时,风声疏忽而起,力道如山,轻扬犹如旗帜飘扬,下落时也是轻重有序。
可能是因为重复的时间长了,云天面容上的沉稳,忽而又开始变得迷离了起来。
恍恍惚惚间,云天仿佛是又回到了几天之前的那种状态,感觉自己身前立着的不再是一株青竹,而是一根撼天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