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者身份生成日志(1 / 1)

苏离的步伐极慢。

她拖着那条包裹着旧管线的右臂,一步一顿地向镜面塔旧址推进。风吹起灰尘、铁屑与黑色的落叶,卷入她敞开的衣袖,她却像感受不到寒冷。

她的神经已经被电击式封闭了一部分。

疼痛依旧存在,只是从直接的皮肉痛,转化为了某种钝钝的深层悸动——像是骨头被人硬生生拧紧,又无法真正折断的沉重感。

而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天空越发低压,灰雾如油墨泼洒在城市上空,旧城区似乎永远见不到阳光。那座被称作“镜面塔”的建筑已坍塌近半,剩下的结构如同刺穿地平线的骨架,裸露在风中,支离破碎。

这里,便是遗民们留下的标记地。

白井塔的数据残留曾提及此地:“编号Δ17碎片节点,现已失控。系统剧本模块从此中断,污染者零号即诞于此。”

“污染者零号……”苏离低声重复,像是在咀嚼一段命运的讽刺。

她走入建筑废墟下层。

这里一度是城市中央数据缓存主控点,塔基部分设有通往各大区域副本的数据枢纽,是最早期“副本投送点”的核心区域。如今早已断电,只有冷光在裂缝中渗下,像是为废墟镀上一层死者的凝视。

一块金属板倾斜着倒在走廊中央,上面喷涂着手写标记:

【Δ-17:不建议进入】

【污染等级不可测,存在人格折返率异常】

苏离抚过金属板上锈迹斑斑的警告,继续前行。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像踩进了一段“他人记忆”的残响。墙壁上有斑驳的字迹、手绘的公式、裂开的屏幕里闪烁着断续画面——甚至还有一排排血迹斑斑的指印。

在某个门扉已歪斜的房间,她终于找到了那枚她正在寻找的东西——

残损的“现实日志终端”。

它是一块灰黑色的手持装置,嵌在地面的一角。外壳烧焦,芯片板已经碎裂大半,只有中间一个闪烁的指示灯还在弱弱地跳动着。

苏离半跪下来,将随身携带的浮片接口连接至装置残口。

【身份校验中……】

【污染者识别码匹配:苏离·Δ44】

【开启日志访问权限(低级)】

【注:该日志为前代污染者碎片残留,内容不具备完整性】

【是否播放?】

她点了确认。

终端中发出一道微弱的电流声,接着,投影启动。是极简的黑白画面,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废墟中。

他背对镜头,声音嘶哑而微弱,像是经历过数次人格回写的失败者:

“……我不知道我还能记住多久。系统在反复清洗我……但我……我记得有一个人……她不愿意接受设定。”

镜头中画面开始抖动,像是某种人格回闪带来的干扰。苏离眯眼凝神,却听到那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名字不该被记住……因为那样的话,系统就会盯上你。”

“但她第一次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副本是假的,那现实还有吗?’”

投影忽然变得紊乱,像是遭到系统“回收命令”干扰。

终端自动重启,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提示:

【日志片段1播放结束。是否读取补充片段?】

苏离点头确认。

第二段投影启动——这一次,没有人声,只有断断续续的系统指令画面,像是某次人格结构崩解过程的调试日志:

【污染等级初始:Ⅰ级】

【格式自定义请求:失败】

【尝试生成副人格:中止】

【识别错误人格残片:昭渊(异常延存)】

【标记其为:异常干预人格】

【污染者编号生成机制启动】

苏离怔住。

这段记录,居然出现了“昭渊”的名字。

而系统的定义,是将“昭渊”——视作她人格体系中出现的“异常干预因子”。

也就是说,系统从一开始就未曾打算承认昭渊为“她的一部分”,而是将其定义为入侵人格,是“被污染”的象征。

而她——苏离,之所以被冠以污染者编号Δ44,不是因为她自身的反抗,而是因为她的“人格结构已失去唯一性”。

她不再是单一的、可控的“剧本角色”,因此,她必须被标记、被隔离、被追杀。

她明白了。

所谓“格式污染者”,不是指病毒,而是那些仍然拥有真正“自我选择”的人。

“昭渊……”她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

意识中空荡一片,似乎昭渊在进入塔基时已暂时关闭回响,以防系统跟踪。

她缓缓起身,眼神凝重。

脚边,那块日志终端再次闪动,屏幕上浮现出第三段简短但清晰的内容:

【污染者编号:Δ01】

【状态:已确认失控】

【位置:不明】

【备注:该污染者曾发起“副本边界穿透行动”,导致整个Δ17节点格式溃败】

【其遗留人格机制至今无法解析】

【建议:若新污染者出现,不可重复命名结构】

【已封锁关键词:昭渊】

苏离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编号Δ01”。

而是第一次知道,系统已经在她之前,处理过一个“更彻底”的异常存在。

她只是继承了那场失败风暴的碎片,成为下一个“不能被命名”的人。

她望向墙上的残迹。

那上面用血迹涂抹出一行字:

“不要相信系统对你的任何定义。”

“你是谁,由你说了才算。”

她闭上眼睛,将这句话默默记住。

然后转身离开——身后,终端的光芒熄灭,残存的记录被系统后台迅速清除。

而她,已不再是那个等待被定义的“编号”。

她,是自己。

苏离走出那间刻满字迹与血迹的日志室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现实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昼夜轮替,自从系统接管“自然节律”后,整个天幕便只根据模拟器中城市区块的运行效率调节光线明暗。

此时,镜面塔所在的Δ区被标记为“资源废弃区”,系统早已撤去白昼光源,也不再注入稳定气温。四周沉入一片风啸与瓦砾的混响里,像是一座人类意识早已被格式化的城市遗骨。

苏离拄着一截被弯成L形的金属构件,缓缓向塔基更深处行走。她没有直接离开。

因为她知道,Δ17节点底层还残留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通讯端口。

准确来说,是旧时代污染者遗民之间秘密构建的一套非系统制导的通讯网络,由前代编号Δ01主导破解,并留下一组“潜入式反接指令”。传说中,该网络只对拥有“多重人格结构者”开放,因系统默认这类结构为“错误”,不再部署防御节点。

她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种被定义为“错误”的权利。

她沿着碎裂的结构通道爬行近三十米,终于抵达一处倒塌的副核枢纽台座。那是一块嵌入墙体的凹形舱门,外层有三道加密环已断裂,中心则是一个呈椭圆形的指令孔槽,仿佛等待一个遗忘者的手掌将其重新启动。

苏离半跪下,将掌心贴在其上。

掌纹扫描启动。

【识别中……】

【污染者编号Δ44匹配成功】

【人格结构:非单体,判定为异常容器体】

【是否接入残留通讯协议·UNNlink(未命名链)?】

她缓缓道出两个字:

“接入。”

系统沉默一秒,光芒一闪。

舱门自动开启。

光雾从中缓缓升起,像一道道褪色的灵魂,在风中化作无声碎片。

她眼前弹出一个文字界面,不再是熟悉的系统蓝白风格,而是模糊的绿色符号矩阵,在一行行乱码中,她终于看到第一段可读内容:

【Δ01号污染者留言日志片段提取中……】

【“如果你看到这个界面,那说明你已经被标记为‘不可归档者’。”】

【“恭喜你,或许也是悲哀。”】

苏离屏息。

接下来弹出的并非日志语音,而是一段“开源网络路径图”。

类似树状分支的框架从界面中缓缓展开,每一个节点代表一个编号污染者,有的显示“通信中断”,有的显示“信号干涸”,而在最边缘的那根节点线上,有一个微弱的光点闪烁:

【Δ35】

【信号:微弱】

【位置:C区废墟集群·地下储能库】

【最后通信时间:未明】

【是否尝试连接?】

苏离迟疑了一瞬。

她已不再孤单。但是否意味着那人也还活着?

她点击确认。

然而,就在连接过程进行至百分之六十二时,整个界面突兀闪动了一下,一行血红色的系统警告信息突然插入:

【你正在尝试连接未授权污染节点】

【你的行为将被记录为“自主人格扩展事件”】

【系统将执行情绪同步干扰机制·一级】

【警告:非剧本行为将触发强制“沉睡投放”】

下一秒——

她的意识被强行扯回。

她站在原地,却仿佛跌入了一场无声的深渊。

风停了,灰尘冻结,塔基墙体仿佛褪色,整个空间成了某种静默的真空,连自己的心跳也不复存在。然后,耳边响起一个并非昭渊的女声:

“苏离,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幸福?”

那声音轻柔,仿佛来自童年的某个记忆片段,温暖而平静,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熟悉感。

接着,第二句:

“你曾在副本中选择死亡,那是因为你抗拒痛苦。”

“但你明明可以,不痛的。”

苏离猛然警觉。

这不是幻听——这是系统在模拟她的记忆中“最温柔的声音”,将其作为情绪干扰媒介,试图引导她产生认知撕裂。

昭渊的意识忽然震荡而出。

“离开那个通道!那是‘低温安抚投影’!如果你再听五句,你将会忘记‘我们’。”

苏离一惊,脚步一转,强行扯开连接。她的脑内嗡鸣作响,眼前闪过几个陌生片段:

她躺在白净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手中握着一杯温水;墙上挂着全家福相框,一个模糊的“父亲”在对她微笑;有人在门外说:“小离今天情绪很稳定……”

那不是她的现实。

那是系统为她准备的——完美替代剧本。

她踉跄倒地,大口喘息。

浮片中,昭渊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再慢一秒,我也会被同步清洗。”

苏离艰难地问:“这……就是情绪干扰机制?”

“第一阶段。”昭渊答,“它会利用你曾经渴望的一切,构建合理替代结构。如果你接受,你的意识就会主动‘编排’剧本……你会以为那是真实。”

苏离咬牙:“这太卑劣了。”

“它不会用暴力清洗你,而是让你自己走进去。”

她坐起身,看着那未完全断开的通讯路径,Δ35的信号灯依旧微弱跳动,像是在挣扎呼吸。

她重新连接指令端口,输入一句简短指令:

【我还在。】

然后,将通讯端口彻底封闭,仿佛在给未来埋下一枚钉子。

苏离缓缓站起,抬头望向塔顶那无星的天空:

“如果我是格式污染者……”

“那我就污染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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