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夜追踪(1 / 1)

九王爷府。

厅堂宽阔,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景珩靠在那张厚重的紫檀木椅背上,手中一把布满龙鳞状裂痕的幽暗长剑漫不经心地擦拭着。

长剑幽冷如毒蛇吐信,其上诡异的裂痕似乎吸尽了周遭的光线,衬得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愈发苍白冷硬。

窗外月凉如水,浸入室内,唯有案头一枚小小的鹤形铜灯跳跃着一点昏黄火苗,徒劳地撕扯着浓稠的黑暗。

空气凝固得如同寒潭深冰,只有剑锋擦过皮革时发出微弱单调的沙沙声,每一次拂动都像压在心跳上。

厅角最深沉的阴影里,一道人影无声滑出,宛如水底浮上的一缕墨痕。

“王爷!”

来人单膝点地,头颅深深垂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刀锋般的精悍。

“查明了。”

他身上皂色的劲装几乎与这昏昧的厅堂融为一体,是王府精心打磨出的暗卫——青锥。

萧景珩擦拭长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如同夜风撩拨烛火,随即便恢复了流畅。

“在哪?”

他的嗓音和往常并无二致,沉稳淡漠,像深谷回响,毫无波澜。

“白蹄京!”

青锥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更低,几乎贴着冰冷的地砖滚动,灯火猛地一阵跳跃,在他紧抿的嘴角镀上一条明暗不定的线条,宛如冻僵的血痂,又快速隐入他俯下的眉骨阴影中。

短暂的死寂,厅堂内那沉重的压迫感陡然压向青锥低伏的脊背。

沙沙的拂拭声彻底停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收拢,泛着幽光的长剑被捏紧。

“‘白蹄京’?”萧景珩轻念出声,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剑刃上轻轻一划。

他眉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冷峻的折痕,旋即又舒展开,只余嘴角一点几不可查的古怪弧度,像是噙着一丝被逗趣的嘲弄,又像是骤然窥见猎物踏入致命陷阱的锋利了然。

他沉默了一会儿,时间被拉得粘稠如墨。

“行了。”萧景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字音却异常清晰。

“下去吧,给本王盯紧些,‘白蹄京’内外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林晚的,一刻也不准漏!还有......”

他指尖在那幽暗剑柄上轻轻一弹。

“若是...她有什么风险,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是!”青锥应得干脆,如同被机括弹开,身形无声折返,迅疾地退回方才那片浓郁的暗影之中。

厅堂里似乎更暗了,只剩下案头那一点烛火,将他投在墙上的身影扯得细长而阴郁。

灯火昏沉,跳跃在萧景珩眼底深处,仿佛那里也燃起了细微而冰冷的火焰。

他屈起指节,在坚硬的紫檀案上无意识地叩了两下,极轻的笃笃声在这死寂中显得尤为突兀。

“这个傻子......辞家之后第一落脚之处,竟然是‘白蹄京’?本王难道就如洪水猛兽般这么不受你待见吗?!”

那三个字像带着寒冰的倒刺,扎在他心头。

那是皇帝的逆鳞,是整个大晟朝堂上碰不得的禁忌之地。

“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长剑,冰凉的幽光几乎要嵌进他掌心的皮肉里,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泛白,腕间淡青色的血管在烛光下隐约跳动。

这丫头上次擅闯太医院的举动已经出格,如今竟一头扎进这随时可能把人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龙潭虎穴?

“她图什么?”

萧景珩下颌绷紧,线条陡然锋利如刀。

钱?林府嫡女虽不算泼天富贵,却也绝不会短了她的吃穿。权?那是自寻死路!一个闺阁女子与西凉的“白蹄京”扯上关系,除了死路更快,还有什么可能?

“莫非……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白蹄京”三个字背后潜藏的暗流和凶险,足以让任何一个明眼人心惊肉跳,她难道丝毫不知?萧景珩阖上眼,眉头紧锁成一团深壑,眼前浮现那张脸,带着几分执拗、几分不谙世事的孤勇。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倏地攫住他胸腔,莫名闷痛。

他猛地睁开眼,眸底寒光如利刃出鞘,将那点不该有的烦闷悉数斩断,指节发力,在坚硬的剑柄上重重一按,无声无息,力道却沉如铁石。

“蠢也好,被利用也罢,‘白蹄京’的罗网已经铺开,本王倒要看看,这枚意外落进去的石子,最终能在这盘棋局里翻腾出几道涟漪!”

......

夜色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京都西郊,白蹄京。

高墙如墨,延绵矗立,灰青色的厚重砖墙上,泼溅着雨水浸润后更显深色的斑驳,巨大的黑钉门紧闭,钉帽磨得锃亮冰冷。

屋宇最显赫处,一座高耸的三层主楼拔地而起,形似孤峰傲立。

屋内景象却足以让大晟最奢靡的勋贵也暗自咋舌——地面铺着厚实斑斓的狼纹毛毯,浓烈刺目,四壁挂满了整张狰狞的虎皮、雪豹皮,锐利的爪牙在摇曳烛光下泛着幽森的寒光。

数不清的纯金打造的烛台上,小孩手臂般粗细的牛油巨烛无声地燃烧,融化的烛泪堆叠如奇异的石钟乳,凝着凝固的金色光泽,空气里弥漫着炙热的油脂、汗气和药材混合后形成的怪异浓香。

屋内最中央,是一张低矮却异常宽大的锦榻,其上堆叠着难以计数的锦被和毛皮,被这些奢华掩盖了大半的,是一张年轻又俊气的脸——拓跋冽。

他斜倚在一张以整块深色兽骨雕琢而成的大椅上,身下垫着厚实柔软的雪狼皮。

昂贵的云锦单衣松垮地裹在他身上,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眉心那点狠厉和不耐烦,在烛光下隐隐地烧着。

林晚正全神贯注对付着急救箱。

她将几枚细磨的龟甲片垫在急救箱底部的凹槽固定,又取出一小片经特殊鞣制、薄如蝉翼的坚韧皮革,小心翼翼地覆上龟甲边缘预留的嵌孔。

接着,她从箱格中抽出一截中间被掏空并洗磨得光滑异常的鱼骨,将一撮韧性极强的马尾毛塞进骨中芯,再用一根异常纤细的骨针穿入鱼骨顶端的细孔。

这奇特的组合——薄皮囊、龟甲底座、中空鱼骨、马尾密封、骨针,最终组成了一个虽然原始、却能勉强发挥作用类似“注射器”雏形的物事。

旁边陶盆里煮着的五味子汤正滚沸着,苦涩的药气霸道地弥漫,暂时压过了帐内的膻腥与油蜡味。

浓稠的药汁在盆里翻腾滚动,每一次翻起沉下都带着粘滞感,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赭石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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