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菱告退的时候信心满满,尽管她漏夜赶来时已经有人把典衣的服制送到了她手中,她却还是要亲自来皇后这儿确认一遍。
果然,临走的时候,皇后还命人赐了她许多金银珠宝。
美其名曰,日后凤藻宫的衣裳裁制,要她多多费心。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恰好撞上被御前内监送过来凤藻宫的淳安郡主。
她欢天喜地向淳安郡主行礼之后,一路哼着歌走向了茫茫夜色中。
为淳安郡主撑伞的内监见状取笑了她一番。
淳安侧耳听着,不由疑惑发问:“你笑什么?”
内监连忙俯身解释:“奴才没笑什么,郡主,当心台阶。”
淳安进殿的时候,沈韶宁还在殿中坐着,是以,瑾容进去回禀的时候,她面上闪过几分惊愕。
“母后!”
小丫头被人带着走进了内殿,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大声叫了起来。
沈韶宁一听,脸上笑容堆砌而出。
她高坐在凤位上,朝着阶下的女孩招了招手,后者连忙提着裙摆走上前去。
青檀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淳安侧过脸,冲着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青檀忙说“折煞奴婢”这样的话。
说起来,沈韶宁也有近一年没见到淳安郡主了。
说起她的身世也无尽悲凉。
淳安郡主本是先帝九王的独女,郡主三岁时,宫中爆出巫蛊的祸事,其中有人指认,九王是一切的谋划者。
因着何宸妃命丧于巫蛊一祸,先帝痛恨至极,竟不听九王解释就命人将他下狱,从皇家玉牒上除名,死后不得入皇陵。
三岁的郡主因为年纪尚小幸免于难。
而九王临死前,把淳安托付到了萧映手中,那时的他只有一句话,便是没有害过何娘娘,想萧映看在她孤女的份上,能善待她。
如此,淳安便被萧映养在府中。
后来,萧映决意加入皇储之争,担心有心之人会利用淳安郡主做他的软肋,便把孩子托付到了长公主府。
这孩子虽然身为皇储,却被终身废除“萧”姓,好在,萧映继位后,将他养在膝下,视作养女,封为了郡主。
刚嫁入王府的时候,她日日来向沈韶宁请安,一口一个“母亲”喊得亲热,起初沈韶宁不太待见她,但是后来萧映将她封为郡主后,她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养女。
如今她膝下一儿一女,也算圆满。
阖宫上下,也只有她能有这样的福泽。
沈韶宁把殿中的点心拿给淳安吃,不巧,偏殿忽然传来一阵啼哭声。
片刻后,瑾容便抱着太子走了进来。
“娘娘,小殿下啼哭不止,奶娘已经喂过了,还是没法子让殿下止住哭声。”
瑾容一脸急切地抱着孩子在阶下回禀,沈韶宁听了,将淳安抱在一旁,自己走下了台阶。
许是太过手生的缘故,沈韶宁抱孩子的时候,指甲无意中戳到了皇子的脸,婴儿哭得更为严重。
洪亮的啼哭声不绝于耳,沈韶宁抱着孩子在殿中来回踱步,无论如何,都没法让小皇子安心入睡。
恰逢此时,淳安放下手中的点心走了过来。
她站在沈韶宁身后,仰起头,拼命想看清她怀中的孩子。
“母后,让我看看弟弟吧?”
女孩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彩,沈韶宁一看,心登时就软了,寻了个圈椅坐下来,淳安走上前。
太子的手因为哭闹而扑腾个不止,淳安见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不料太子一把攥住就不放了,哭声也消停了不少。
淳安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
“母后,你看弟弟不哭了。”
沈韶宁也颇为意外,伸手把淳安搂在怀里。
“弟弟的手好小呀!”
她专心逗弄着沈韶宁怀中的皇子,单纯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小皇子也直勾勾地瞪着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人。
二人就这样互相注视着,殿中难得安静下来。
“母后,女儿以后能住在宫里吗?”
沈韶宁被淳安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沉默了片刻,看着不哭不闹的小皇子,当即便答应下来。
“对,淳安以后就宿在凤藻宫。”
“母后真好!”
淳安闻言高兴得蹦跳起来,然而动静太大,小皇子不由吓了一跳,惊厥了起来。
就在快哭的间隙,淳安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周围都安静下来,凤藻宫出现了难能可贵的温馨时刻。
便连沈韶宁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眼中都出现了几分柔情。
偏偏这时,淳安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母后,以后宫里是不是只有弟弟一个皇子了?”
孟绾被扔进刑讯司的暗室时,外头的雨声已经渐渐停歇了。
抓他过来之人是皇帝的近卫,因着昨夜的缘故,他们待她始终客气,没有承恩殿的守卫那般粗鲁。
不过这份客气,仅仅维持到他们把她送进刑讯司。
刑讯司等同于后宫女人的监牢,里面关着的,大多是犯了罪却没有证据,只能待日后查证清楚再下定夺之人。
是以孟绾进来的时候,几个关在外头的女犯人都对她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好奇,区区女官,怎么有资格被关进这里边。
看守刑讯司的牢头姓程,恰巧是程菱的亲哥哥。
难怪程菱能肆无忌惮地针对自己,原是因为自己有这么个哥哥在宫里任职,有人撑腰。
而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孟绾觉得,她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关押她的暗室四处密不透风,足足两人高的墙壁看得人莫名压抑,而暗室中唯一的光源便是那近乎头顶的窗口。
此刻唯一的缺口没有光透进来,只有密密麻麻的水珠子不断打在她身上。
孟绾仔细感受过了,只有缩在角落里,才勉强不被那些水珠溅到。
她抱着肩膀缩在草堆里,骨头缝中传来针扎一样的痛感。
抬手一摸额头,早已经烫得灼人。
进暗室的第一日,孟绾就发了高热。
刑讯室里没有所谓的一日三餐,什么时候看守的人高兴,就会打开放饭口,冲着里头高声呼喊一阵,直要把人喊醒过来接了饭才肯罢休。
这也是他们折磨囚犯招供的一种手段,为的就是摧残他们的意志,不让他们入眠。
可孟绾却没有遭到他们如此对待。
相反,在她送进来的那一夜,还有人在送饭口放了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