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乌德再往西去,要说有什么大湖,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贝加尔湖,世界上储水量最大的淡水湖。
罗崇阳本来的目标恰好也是那里,便没再说什么,背上背包与卡雅继续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寒风就着无数积雪的巨木呼啸着向身后略去,二人继续在雪林里狂奔着。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罗崇阳渐渐产生一股淡淡的不适感。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野兽在踏入陷阱前本能的疑惑与恐惧,又好似危机来临前的不协调感。
总之,他感觉不太好。
离那片湖越近,这股莫名的感觉越强烈。
判断是基于人所获得的信息才能得出结论,如果没有足够的信息量加入复杂的运算,得出的结果愈会趋向于模糊。这种模糊的结果便被人们俗称为感觉。
越过一块巨石后,终于想通这个道理的他停下脚步,开始仔细回想着这几天自己经历的一切,寻找着那思危机感的源头。
到底是什么地方让自己本能的预警?
卡雅不解的看着思考中的罗崇阳,心想你这个时候停下来做什么?明明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时间和两人体力也没到必须休息的地步,这是怎么了?
罗崇阳说道:“等一下,我有些不好的感觉。让我想想。”
卡雅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坐在地上稍事休息,同时整理着自己的武器。
十五分钟后,她有些不耐烦,打断罗崇阳的思考说道:“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虽然以我们在常人眼里的印象说出这话很奇怪,但我还是想说没来由的疑神疑鬼只是徒增烦恼。还是说,你害怕了?”
扔下这句话,卡雅转身便准备离开。
也就是此时,罗崇阳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
从他们跳车而出开始逃亡后,这一切的一切太过顺利了。
即使经过他们二人事后处理,教会的追踪专家没理由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一次追兵也没遇到,这是为什么?
而且经他们这样一闹,列车的乘客们势必会在乌兰乌德引起骚动,而教会也应该理所应当的以此为理由令当地政府部门戒严全城以便于搜捕可能急需补给和医疗而慌不择路被迫选择进城的他们二人。可刚才他进城时,整座乌兰乌德市正常的吓人,看起来没有任何非常时期人心惶惶的样子,甚至最重要的车站也没有任何异常。
这个时间如此正常本来就很不正常,因为这意味着伪装的太过刻意。
想通这一点,他毫不犹豫的向卡雅喊道:“不对,情况有变,这是个陷阱……”
然而,可惜他晚了一点。
一枚子弹划过树梢,也打断卡雅的右腿髌骨。
鲜血飞溅洒在雪林间的洁白积雪上,是那样的醒目,断肢随意的倒在一边,好不可怖。
这枚子弹出现的太快,快到无论是她还是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快到等小姑娘因失去失去右腿无法保持平衡凄惨的摔在地上后,两人才听到远处前方传来的枪声。
罗崇阳的运气真的很好,如若不是刚才几乎本能的预警,他们现在早已深入对方的伏击圈再无幸免的可能。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那名狙击手的目标本来是他。
卡雅的右手已经无力再战,那么当前最麻烦的就是他这个完整战力,所以首选目标自然是他。然而他的上半身隐于积雪的树冠之下,下半身又刚好被卡雅的身躯所遮挡,那名狙击手便无可奈何的选择优先使小姑娘丧失行动能力。
远处骤然出现两道烟尘,笔直的冲向这里。罗崇阳能猜到,应该是之前面对的第十一剑圣缪尔与序列修女绫叁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这边赶来。
来不及多想,他飞速将卡雅拉至树冠的阴影下,将裤腿束紧,临时简易包扎一下,抱起小姑娘向反方向飞奔而去。
他知道,带着一个人的自己绝无可能在速度上超过缪尔与绫叁,更别说那颗此时正在瞄准自己的子弹。但是,总得试试,否则哪里会甘心就这么放弃看着卡雅在此间等死?一天前在那辆列车上做不到,他现在自然也做不到。
被抱在怀中的卡雅感受着右腿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此刻周身温暖的怀抱,有些虚弱的抬起头看着这个与自己认识才一天的少年,微微张开因失血过多有些泛白的嘴唇,轻生问道:“我这是……要死了吗?”
罗崇阳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没有余力做这些浪费体力的事。想要成功逃离,哪怕只是为了那极其微小的可能性,他都必须节省任何不必要的体力浪费,否则即使强如他如此变态的身体机能也绝无可能带着卡雅远走高飞。
双手将小姑娘抱得更紧,温柔的看了她一眼,他继续向前方狂奔着。
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意识模糊还是单纯的被泪花模糊了双眼,卡雅眼中的少年渐渐模糊,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爸爸,我好怕,我好想你。”
一脚踏在一块巨石上,罗崇阳终于停了下来。
他知道,任她在他面前再如何故作老成佯装镇定,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刚刚离开爸爸的小姑娘。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你们也不放过吗?
教会!
面前是一排盾阵,盾阵后面有无数枪口和利刃指着自己,身后又有两道烟尘紧追不舍。
“没事,我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带你出去。”
伸手摸了摸卡雅的头,他握住身后的长剑,左手攥紧最后两样保命之物,准备拼命。
一只小手伸出,拉了拉他的衣角。
卡雅用仅存的左手将罗崇阳拉至自己身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要死了。”
罗崇阳有些不忍,正准备出言安慰几句,却被卡雅打断,她接着说道:“之前我说过,临死前我会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被教会追杀。现在我告诉你,因为我们在送一封信。”
不待罗崇阳有什么反应,她继续说道:“现在我要死了,求求你帮我们把信送到。”
说完,也不知道小姑娘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里哪来的力气,一只手抓起罗崇阳的衣领将自己拉起来,吻向罗崇阳。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少年此刻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顺着这一吻进入自己的体内,让他甚至来不及在意自己的初吻被夺走这一事实。
然后,她一口咬向罗崇阳的左颈。
一个淡淡的花纹出现在少年伤口附近,随即马上隐于皮肤下,再不可见。
仿佛被这两个动作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卡雅松开了罗崇阳的衣领,重新倒在地上。
她说道:“现在,我可以放心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