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那天阳光很好,她抱着几本厚重的金融学教材,脚步轻快地穿过连接文图理图和第三教学楼的梧桐大道。金黄的落叶铺满了石板路,踩上去沙沙作响。她正低头想着下午的计量经济学作业,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方,脚步猛地一顿。

是他,叶一。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咖色羊绒衫,双手随意地插在米色长裤口袋里,正沿着林荫道的另一侧缓缓踱步。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远处图书馆古老的砖红色墙壁上,神情有些悠远,像是在安静地丈量着阔别已久的校园,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许知秋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又像被钉在了原地,贪婪地、偷偷地望着那个身影。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回来办事吗?还是……只是回来看看?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气喘吁吁:“知秋!可算找到你了!刚才高宏老师通知,下午的习题课临时改到二教205了!陈屿小跑着到了她身边,额头上沁着细汗,脸上是惯常的、带着几分殷勤的笑容。他是许知秋的同班同学,也是她固定的“学习搭子”。两人经常一起泡图书馆、占自习室,讨论问题,陈屿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

许知秋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叶一的方向。

叶一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几米宽的林荫道,落在了许知秋身上,然后,又极其自然地滑到了她身旁的陈屿脸上。那目光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两个普通的、结伴而行的学生。

许知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生出了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期待。她看到他薄薄的嘴唇似乎拮了一下,然后,他收回了视线,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不疾不徐地离开了。

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梧桐树影和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许知秋站在原地,怀里书本的重量仿佛突然变得清晰而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阳光依旧温暖,落叶依旧沙沙作响,可心里刚刚燃起的那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被那平静无波的一瞥和毫不留恋的转身,轻轻吹熄了。一丝微凉的失落,像初冬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

“知秋?怎么了?发什么呆呢?”陈屿的声音带着关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啊,去二教占个前排位置。

许知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走吧。那之后,许知秋又在校园里不同的角落,零星地见过叶一几次。有时是在曦园的荷塘边,他独自坐在长椅上,望着水面出神;有时是在老校门附近爬满常青藤的红墙下,他慢慢走过,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还有一次,是在图书馆顶楼那个能俯瞰大半个校园的露天阅览区,他倚着栏杆,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沉静地投向远方。

每一次,许知秋都像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心潮起伏。每一次,她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偷偷地、贪婪地看他几眼。那身影挺拔、沉静,带着一种与喧器校园格格不入的成熟与疏离,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她。

然而,每一次,只要她的身边出现陈屿——无论是他恰好抱着书走来,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打招呼——叶一的目光总会准确地投射过来。那目光依旧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他会在陈屿靠近许知秋的那一刻,极其自然地移开视线,然后,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转身,离开,从不迟疑。

一次,两次,三次……那平静的注视和决然的转身,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地、无声地在许知秋的心上磨。每一次的“偶遇”带来的短暂雀跃,都会迅速被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失落和酸涩淹没。她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在叶一的眼中,她和陈屿,大概就是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情侣模样。他的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礼貌的“不打扰”。

这个认知让许知秋感到一种难言的委屈和无力。她想解释,却找不到任何立场和机会。那点隐秘的、刚刚萌芽就被判了死刑的悸动,只能被她更深地埋藏起来,用更多的书本、更繁重的课业、更投入的辩论赛去掩盖。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和陈屿在公共场合过于亲密的同行,尤其是在那些叶一可能出现的地方。但“学习搭子”的身份又让她避无可避。

日子在图书馆弥漫的油墨味、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和金融模型复杂的曲线图中滑过。大四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毕业季的氛围如同深冬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F大的每个角落。宣讲会海报贴满了公告栏,打印店的简历排版生意火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灼的、前途未卜的气息。

陈屿的焦灼尤为明显。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能找到轻松的话题逗许知秋笑,反而常常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招聘信息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他频繁地提起“上海户口”这四个字,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和向往。许知秋理解他的压力,上海户口像一道无形的龙门,卡住了太多外地学子的梦想。她安慰他:“慢慢来,总会有机会的,我们一起努力。

陈屿只是含糊地应着,眼神却愈发闪烁不定。那段时间,许知秋几乎没再见过叶一的身影。他仿佛彻底从这个校园里消失了。偶尔,她会在深夜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望着梧桐道尽头沉沉的夜色,想起那个在颁奖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阵空茫的怅悯。那个曾让她心跳失序的人,终究只是她青春岁月里一个匆匆的过客。

毕业答辩定在六月一个闷热的下午。许知秋穿着略显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色一步裙,站在讲台上,流畅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论文《金融科对传统商业银行风险管理的影响研究》。台下几位教授频频点头。答辩结束,导师第一个站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许知秋,逻辑清晰,数据扎实,结论有见地!非常优秀!”掌声随之响起。许知秋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深深鞠躬。

答辩结束的轻松感还没完全散去,傍晚时分,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在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瞬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狂风卷着雨丝抽打着路边的梧桐,枝叶疯狂摇摆。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铅灰色绒布。

许知秋撑着伞,艰难地在能见度极低的雨幕中挪动,冰冷的雨水还是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后背。她刚走到校门口,准备去搭地铁,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停着的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车里钻了出来,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几步就冲到了她面前。

是陈屿。

“知秋!”他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有点失真,脸上带着一种许知秋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兴奋、紧张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复杂表情。

“陈屿?”许知秋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大的雨......

陈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许知秋的肩膀,似乎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己反悔:“知秋,我…我找到了一条捷径。”他的眼睛在昏暗的雨幕中亮得惊人,“能一步到位解决户口和工作!最好的平台!

“许知秋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她看着他,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肩头溅开细小的水花:“什么捷径?

陈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是...是林薇。她父亲是环亚资本的高管,真正的实权人物。”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她…她一直对我…有好感。她爸说了,只要我和她确定关系,户口,还有环亚核心部门的位置,马上就能解决!

“轰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陈屿的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赤裸裸的、对捷径的渴望和一种近乎无耻的坦然。许知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冰冷的雨水似乎穿透了伞面和衣物,直接淋在了她的心脏上。她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指节酪得生疼,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死死地盯着陈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这个人。

“知秋,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陈屿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急切,试图去拉她的胳膊,“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两个外地人,靠自己打拼,要熬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根本熬不到头?林薇能给我的,是我们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企及的起点!我......

“所以,”许知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冰冷,沙哑,带着一种她自己都陌生的颤抖,“这就是你的选择?”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

陈屿被她眼中的冰冷刺得瑟缩了一下,但他很快挺直了背,像是要说服自己,也像是要彻底斩断什么:“是!我得抓住这个机会!知秋,你……你会理解我的,对吗?你那么优秀,你靠自己也能......”

“滚。”许知秋的声音不大,却像粹了冰的刀锋,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陈屿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狼狈。

许知秋没有再看他一眼,猛地转身,几乎是跟沧着冲进了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泪水汹涌而出,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她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只得胸口像是被硬生生掏开了一个大洞,呼啸灌进冰冷的狂风暴雨。四年相伴的时光,那些一起自习、一起讨论、一起在图书馆熬过的夜,那些她曾以为是纯粹友谊甚至带着一丝暖昧温情的片段,此刻都成了最尖利的讽刺,狠狠地扎在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狭小、简陋的出租屋的。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狂风骤雨,也隔绝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气力。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一点点滑落,最终蟋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湿透的猫。冰冷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寒意直透骨髓。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小屋里低低回响。

毕业典礼在几天后举行,天空却放晴了,阳光灿烂得刺眼,仿佛是对那场暴雨和心碎的绝妙嘲讽。许知秋穿着租来的学士服,站在喧闹的人群里,看着陈屿意气风发地站在环亚资本高管千金林薇身边,两人姿态亲昵,接受着旁人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许知秋只觉得那阳光白晃晃的,照得人头晕目眩,心里一片麻木的荒芜。

接下来的日子,像蒙上了一层灰翳。她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

灌进冰冷的狂风暴雨。四年相伴的时光,那些一起自习、一起讨论、一起在图书馆熬过的夜,那些她曾以为是纯粹友谊甚至带着一丝暖昧温情的片段,此刻都成了最尖利的讽刺,狠狠地扎在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狭小、简陋的出租屋的。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狂风骤雨,也隔绝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气力。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一点点滑落,最终蟋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湿透的猫。冰冷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寒意直透骨髓。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小屋里低低回响。

毕业典礼在几天后举行,天空却放晴了,阳光灿烂得刺眼,仿佛是对那场暴雨和心碎的绝妙嘲讽。许知秋穿着租来的学士服,站在喧闹的人群里,看着陈屿意气风发地站在环亚资本高管千金林薇身边,两人姿态亲昵,接受着旁人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许知秋只觉得那阳光白晃晃的,照得人头晕目眩,心里一片麻木的荒芜。

接下来的日子,像蒙上了一层灰翳。她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最新小说: 文涛武旅 腐烂人生里的微光 星星 玄武莲花 暖婚噬爱 风筝奇案 别人狂跑我狂炫 月下梦夕 倾权倾城不过年少轻狂 爱在一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