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苏镇远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面前的案几上堆满了弹劾的奏折和各地产业告急的文书。短短数月,曾经煊赫的国公府竟显露出摇摇欲坠之态,这让他这位戎马半生、自诩刚正的国公爷既愤怒又深感无力。江南绸庄的巨额亏空,更是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国公爷,孙账房求见,说有要事禀报。”门外小厮通传。
苏镇远烦躁地挥挥手:“让他进来。”
孙账房捧着那本厚厚的江南绸庄账簿,以及苏瑶留下的那张纸条,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他躬身行礼,将账簿和纸条恭敬地呈上:“国公爷,老奴…有要事禀报,关乎江南绸庄的亏空根源。”
苏镇远目光一凝,接过账簿和纸条。当他展开那张墨迹清晰、条理分明的纸条时,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贪墨数额和关键证据指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砰!”苏镇远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紫檀木案几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他霍然起身,周身散发出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书房内的温度骤降。
“李茂才!好一个柳如霜的表兄!好一个蛀虫!”苏镇远的声音如同闷雷,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纸条上的证据链清晰无比,矛头直指江南大掌柜李茂才,而李茂才的背后,站着谁?他苏镇远再糊涂,此刻也心如明镜!柳如霜!这些年,她借着掌管内宅之便,竟把手伸得如此之长,掏空了国公府的根基!
“孙有德!”苏镇远厉声喝道。
“老奴在!”孙账房连忙应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赶赴江南!给我把李茂才及其一干党羽拿下!严加审讯!所有贪墨,一分不少地给我追回来!若有反抗,就地格杀勿论!”苏镇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他动了真怒,也展现出了属于镇国公的雷霆手段。
“是!老奴遵命!”孙账房心中一凛,知道国公爷这次是动了真格,柳姨娘的好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退下安排。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向栖霞院。
柳姨娘正对着铜镜,由丫鬟小心翼翼地往发髻上簪一支新得的赤金嵌宝凤钗。镜中的她,眉眼依旧妩媚,只是眼角添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细纹。苏柔坐在一旁,脸上犹带着昨日在听雨轩受辱的愤恨。
“母亲,那个贱人一回来就害我出丑!您一定要狠狠教训她!把她赶出去!”苏柔恨恨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刚要开口,她的心腹周嬷嬷却脸色煞白、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姨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天塌了不成?”柳姨娘不悦地皱眉。
“国公爷…国公爷他…派了人去江南抓李茂才大掌柜了!说是…说是查实了李掌柜贪墨巨款!要严办!”周嬷嬷声音都在发抖。
“什么?!”柳姨娘手中的凤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半分妩媚从容。李茂才!那是她安插在江南最重要的钱袋子,也是她转移府中钱财的关键枢纽!他若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暴露!
“怎么会…镇远他怎么会突然…”柳姨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口冰凉。
“是…是听雨轩那位!”周嬷嬷急声道,“听说她今天早上去了一趟账房,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三两下就把账目查了个底朝天!孙账房拿着她写的东西去见了国公爷,国公爷这才大发雷霆!”
“苏!瑶!”柳姨娘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迸射出淬毒般的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沁出血来。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被她踩进泥里的贱种,竟有如此手段!一回来就给了她致命一击!
“母亲!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搞的鬼!”苏柔也慌了神,扑到柳姨娘身边,“父亲会不会…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柳姨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无比阴冷狠厉。她不能慌!绝对不能!
“查?哪有那么容易!”柳姨娘冷笑一声,声音像毒蛇吐信,“李茂才远在江南,只要他嘴够硬,或者…干脆死无对证!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
“周嬷嬷!”柳姨娘厉声道,“立刻想办法给江南传信!告诉李茂才,要么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他的家人,我保他们一世富贵!要么…他知道后果!”她顿了顿,声音更加阴森,“还有,给我盯死听雨轩那个贱人!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另外…”
柳姨娘走到苏柔身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苏柔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楚楚可怜却又带着算计的笑容。
“女儿明白了!母亲放心,这次定要让她身败名裂,滚出国公府!”苏柔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栖霞院的气氛,瞬间从惊慌转为一种冰冷的肃杀。一场针对苏瑶的疯狂反扑,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听雨轩,却显得格外宁静。
苏瑶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块素白的棉布和一根银针,正在细细缝补一件旧衣的破口。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那份清冷,平添了几分温婉。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冷静地计算着每一步棋。
孙账房派人悄悄递来了消息:国公爷震怒,已派人去江南拿人。
苏瑶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父亲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雷霆手段,这才符合他的性格。第一步棋,成了。李茂才倒台,柳姨娘在江南的臂膀被斩断,府中财政的脓疮被揭开,父亲对柳姨娘的信任必然产生巨大的裂痕。
但这还不够。柳姨娘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一定会疯狂反扑。而反扑的方向…苏瑶的目光落在手边那件旧衣上,眼神微凝。
这件衣服,是母亲生前亲手为她缝制的,里面填充的,是御寒效果极好的“雪蚕棉”。母亲病逝前,曾无意间提起,柳姨娘曾“好心”送过她一个安神的香囊,里面有种独特的甜香…
苏瑶放下针线,走到一个角落,小心地从一个不起眼的墙缝里,抠出一点点她昨日发现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香灰。她将香灰用干净的纸包好,贴身藏起。这是她怀疑母亲死因的关键物证,也是将来扳倒柳姨娘最致命的武器。但现在,还不是动用它的时候,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一个契机。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进院子,是苏瑶暗中观察后,觉得心思还算纯良、刚以几个铜钱和几句关怀收买过来的粗使丫头小蝶。
“何事惊慌?”苏瑶平静地问。
“前…前院来了人!说是…说是顺亲王府的!抬着…抬着一个人!说…说是吃了咱们府上送去的点心,中毒了!现在人快不行了!王府的管事气势汹汹,要国公爷给个说法!国公爷震怒,下令彻查所有经手点心的人!现在…现在正往大厨房那边去呢!府里都乱了套了!”小蝶吓得语无伦次。
顺亲王府?中毒?点心?
苏瑶眼神骤然一冷。柳姨娘的反扑,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狠毒!竟然把火烧到了与国公府素无瓜葛的顺亲王府头上!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想把整个国公府拖下水,然后趁乱把罪名扣到她这个“不祥人”头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够毒!
苏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想玩火?那她就看看,这把火最后烧死的会是谁!
“走,去大厨房。”苏瑶的声音清冷而沉稳,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镇定。她倒要看看,柳姨娘和苏柔,给她准备了怎样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