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慢悠悠地罩住山林。姜尚拄着铜矛走在最前面，麻衣下摆被树枝勾出个破洞，冷风灌进去，贴着后腰的伤口直往骨髓里钻。他数着路边的里程碑——那是些刻着凹槽的石头，每走十步就有一块，是商周时期的驿道标记，“夺梦“系统断断续续吐出的信息总算派上了用场。
“师父，歇会儿吧。“武吉突然停下脚步，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熟了，小脑袋歪在他胳膊肘上，嘴角还挂着粟米糊糊的残渣。瘦竹竿早就蔫得像根晒脱水的葱，拖着脚步跟在后面，硫磺粉袋空了大半，不知道撒在了哪片林子。
姜尚抬头望了望，前面的山壁凹进去一块，形成个天然的岩穴，足够他们歇脚。他刚点头，武吉就抱着孩子冲了过去，柴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劈开洞口半人高的灌木丛，惊起几只扑棱蛾子，翅膀上的磷粉在昏暗中闪着鬼火似的光。
岩穴里弥漫着股潮湿的土腥味，角落里堆着些兽骨，齿痕还新鲜着，像是 recent有野兽来过。姜尚用铜矛拨了拨，发现骨头缝里嵌着些灰色的绒毛——是狼，而且不止一头。他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让武吉在洞口堆起枯枝，又捡了几块趁手的石头放在手边。
“师父，您看这个。“瘦竹竿突然从石缝里摸出块龟甲，边缘已经裂了，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没刻完的卜辞。姜尚接过来对着最后一缕天光看了看，龟甲的裂纹呈“凶“兆，是商周时期典型的灼烧占卜法留下的痕迹。
“看来有人比咱们先到。“他把龟甲扔回角落，掌心的螺旋印记突然微微发烫。调动“幻影“回溯视觉时，眼前闪过些零碎的画面——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影在岩穴里争执，其中一个举着剑刺向同伴，鲜血溅在龟甲上，把裂纹染成了暗红色。
“阐教的人？“姜尚心里咯噔一下。那些道袍上绣着的云纹，和玄真长老那件有几分相似。他突然想起“夺梦“之前弹出的乱码：“阐教...截教...内讧...“看来这两派的争斗比想象中更激烈，连这种荒山野岭都成了战场。
武吉已经生起了火，枯枝噼啪作响，把岩穴照得忽明忽暗。孩子被火光惊醒，揉着眼睛要水喝，武吉赶紧解下水囊递过去，却发现里面只剩个底。瘦竹竿嗷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水囊在刚才的混战中被划破了，现在渴得嗓子眼冒烟。
“我去附近找找水源。“姜尚站起身，铜矛在手里掂了掂。他需要单独待会儿，理清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索——梅伯的令牌、阐教的内讧、黑石的能量、独眼将军的追兵...卢卡斯的政治思维导图在意识里铺开，每个节点都连着无数条可能的路径，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跟您一起去。“武吉抓起柴刀就要跟上，却被姜尚按住肩膀。这憨小子的手粗得像老树皮，掌心的茧子磨得他手背生疼，倒让他想起莱茵联邦仪仗队的卫兵，个个孔武有力，却少了点脑子。
“看好孩子。“姜尚瞥了眼缩在火堆边的瘦竹竿，那家伙正偷偷往嘴里塞麦饼，噎得直翻白眼，“还有，看好这蠢货，别让他把自己毒死。“
武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用力点了点头。姜尚转身走进夜色，山风卷着松针打在脸上，凉得像贴了块冰。他没走远，就在岩穴附近的林子转了转，耳朵却竖得像狼——这是卢卡斯在无数次危机中练就的本能，越是平静，越要警惕藏在暗处的刀子。
果然，没走多久就听见草丛里传来窸窣声。姜尚猛地转身，铜矛直指声源处，却看见人面妖兽从树后钻了出来，绿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嘴里还叼着只半死的兔子，血顺着嘴角往下滴，在草地上洇出串小红点。
“你倒是会找食。“姜尚松了口气，却没接那兔子。这玩意儿带着股骚味，让他想起手术台上被剖开的心脏，突然没了胃口。妖兽却把兔子往他脚边一扔，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是在邀功。
看着这头前几天还想把他当点心的妖兽现在像条大狗似的撒娇，姜尚突然觉得有点荒诞。他蹲下来摸了摸妖兽的头，鳞片比想象中光滑，像涂了层油脂。掌心的螺旋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疼，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顺着手臂蔓延到胸口，让他想起“凤凰之心“刚启动时的悸动。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低声问，明知得不到答案。妖兽却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岩穴的方向低吼一声，绿眼睛里闪过警惕。姜尚立刻站起来，铜矛握得死紧——他也听见了，是狼嗥，而且不止一头，离岩穴越来越近。
等他们赶回岩穴时，洞口已经围了七八头野狼，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排成圈，像块淬了毒的项链。武吉抱着孩子站在火堆边，柴刀横在胸前，手背上青筋暴起。瘦竹竿缩在他身后，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里居然还攥着半块麦饼。
“他娘的来得真巧。“姜尚低声骂了句，刚想让妖兽上去撕咬，却发现狼群有点不对劲——它们虽然围着洞口嘶吼，却没真的扑上来，像是在忌惮什么。他顺着狼群的视线望去，只见岩穴深处的阴影里，蹲着个黑影，手里拿着根骨头，正慢悠悠地剔着牙。
“是人是鬼？“武吉大喝一声，柴刀劈在火堆上，溅起的火星吓得狼群往后退了退。黑影突然笑了，声音像破锣擦过石板：“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臭？“
随着笑声，黑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破烂的兽皮袄，头发乱得像鸟窝，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骨杖，杖头雕成个狼头的样子，眼睛是用绿宝石镶嵌的，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你是谁？“姜尚把铜矛横在胸前，掌心的螺旋印记烫得厉害。调动“幻影“回溯视觉时，眼前的老头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穿着华丽的丝绸长袍，坐在铺着虎皮的宝座上，下面跪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奴隶，手里的骨杖变成了镶嵌着宝石的权杖。
“老夫是谁不重要。“老头用骨杖指了指外面的狼群，那些畜生居然立刻夹着尾巴退了，“重要的是，你们占了老夫的地盘。“他的眼睛在姜尚脸上转了转，突然停在他的白胡子上，“看你的样子，是从昆仑来的？“
这话让姜尚心里一紧。这老头居然知道昆仑山？他刚想否认，却听见对方又说：“玄真那老东西还好吗？上次见他，还是在女娲娘娘的寿宴上，他喝多了，抱着柱子唱小调，笑得像个傻子。“
姜尚没接话。他在快速盘算——这老头要么是活了很久的修道者，要么就是个满嘴胡吣的疯子。但能指挥狼群，显然不是普通人。卢卡斯的谈判技巧突然冒出来：先摸清楚对方的底牌，再决定是合作还是翻脸。
“老人家说笑了。“他故意佝偻着背，咳嗽了两声，“我就是个下山讨饭的老道，哪认识什么玄真不玄真的。要是占了您的地盘，我们这就走。“
“走？“老头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骨杖指着岩穴深处，“你们倒是走一个给老夫看看？“姜尚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岩穴的退路已经被几块巨石堵死，石缝里还露出些毛茸茸的尾巴——是更多的狼。
“你想干什么？“武吉把孩子护在身后，柴刀握得发白。老头却不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尚掌心：“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老夫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姜尚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拳头。这老头居然能察觉到黑石的能量？他刚想调动“幻影“准备拼命，却听见对方又说：“别费劲了，那玩意儿在你身体里，你死了它也不会出来。“老头用骨杖敲了敲地面，“老夫要的不是石头，是你脑子里的东西。“
这话让姜尚汗毛倒竖。难道这老头知道“夺梦“系统？他强作镇定地冷笑一声：“我一个糟老头子，脑子里除了浆糊还有什么？难道你想吃我的脑髓？“
“有意思。“老头突然凑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昆仑墟出来的人，嘴巴都这么硬吗？“他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碧绿色，像两颗狼眼，“玄真那老东西没告诉你，阐教的叛徒都藏在哪儿？“
姜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火堆上，火星烫得他麻衣冒烟。这老头果然是冲阐教来的，而且看样子和玄真有仇。他突然想起“夺梦“里关于商周时期方士的记载——有些修行者会炼化兽魂，获得野兽的能力，代价是逐渐失去人性。
“我不知道什么叛徒。“姜尚摸向腰间的青铜匕首，却被老头用骨杖按住了手。那骨杖烫得吓人，像是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别装了，你刚才用'幻影'回溯的时候，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玄真那套把戏，瞒不过老夫的眼睛。“
“你认识玄真？“姜尚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老头不仅知道“幻影“，还认识玄真，显然不是普通的山野怪人。老头突然笑了，露出两排黄黑相间的牙齿：“何止认识，老夫还差点把他的皮扒了做袍子呢。“
他的话像块石头投进姜尚的记忆池，激起圈涟漪——玄真长老的道袍确实有块补丁，位置很隐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过。难道和这老头有关？
“想知道当年的事？“老头用骨杖挑起姜尚的下巴，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把你从黑石里看到的东西告诉我，老夫就给你讲讲玄真那老东西的丑事。“
姜尚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老头显然知道黑石的秘密，而且和玄真有仇，是敌是友还说不清，但至少现在有了谈判的筹码。卢卡斯的政治本能告诉他，这是个机会，能摸清阐教的底细，甚至可能找到对付玄真的办法。
可另一个声音在尖叫——这太危险了，这老头明显已经半人半兽，根本不可信。就像当年和反对派谈判，对方笑着握手，转身就捅了你一刀。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疼得他差点咬碎牙。掌心的螺旋印记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眼前的老头和岩穴都消失了，只剩下片白茫茫的空间，中央悬浮着块黑石，表面的螺旋纹路和他掌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姜尚刚想伸手去摸，黑石突然炸开，无数信息流像潮水般涌来——昆仑墟的雪，朝歌城的火，玄真长老举着剑刺向一个女子，老头抱着那女子的尸体在雪地里嘶吼，声音像狼嗥...
“啊！“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岩穴里，老头的骨杖离他的眼睛只有寸许，碧绿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武吉和瘦竹竿都被狼群按在地上，孩子吓得闭着眼睛大哭，哭声在岩穴里回荡，像把钝刀子割着人的心。
“想起来了？“老头收回骨杖，碧绿色的眼睛渐渐变回了浑浊的黄色，“玄真那老东西，为了上位，连自己的师妹都杀。你说，这种人配当昆仑墟的长老吗？“
姜尚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全在掌心的螺旋印记上，那里残留着黑石传递的最后一幅画面——玄真长老站在一座祭坛前，手里拿着块和他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正在念诵着什么，祭坛中央绑着的，正是那个被刺死的女子。
“你想让我做什么？“姜尚突然问。他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卢卡斯的生存哲学告诉他，当你无法逃离漩涡时，就成为漩涡的中心。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很简单，帮老夫杀了玄真，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他用骨杖指了指姜尚的胸口，“你身体里的黑石，本就是我们截教的圣物，被玄真那老东西偷了去。“
截教？姜尚心里一动。这名字终于清晰起来。他看着老头碧绿色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人面妖兽——这头妖兽脖颈上的青铜项圈，和老头骨杖上的狼头纹，居然有几分相似。
“成交。“姜尚伸出手，掌心的螺旋印记在火光下闪着微光。老头握住他的手，骨杖的温度烫得他差点缩回手，但这次，他忍住了。
外面的狼嗥突然停了。岩穴里只剩下火堆噼啪的响声，和孩子压抑的抽泣声。姜尚看着老头碧绿色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也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岩穴的缝隙，带着远处狼群的嗥叫，像首诡异的歌谣。姜尚靠在岩壁上，掌心的螺旋印记还在微微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在这荒山野岭的岩穴里，为这场刚刚开始的交易，注入了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