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草叶上滚成珠子，啪嗒砸在姜尚手背上。他正蹲在西戎少年面前，手里举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少年怀里抱着孩子，俩小脑袋凑在一起，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像受惊的小兽。
“日。“姜尚指了指太阳，又指了指地上的画，刻意放慢语速。这是他第三天尝试沟通，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比当年在议会发表三小时演说还费劲。
少年眨了眨眼，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烤得焦黑的麦饼，塞到姜尚手里。这举动让姜尚愣住了——他还以为这孩子会像前两天那样，要么沉默要么龇牙咧嘴，活脱脱只没断奶的狼崽。
“他是想跟你换吃的。“武吉扛着捆柴走过来，把背上的水囊解下来递给少年，“这娃叫阿戎，他妹妹叫阿月，西戎语里是'狼'和'月亮'的意思。“
姜尚挑了挑眉。武吉啥时候学会西戎语了？那憨货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夜里听他们兄妹俩说话，跟着学了两句。“说着还比划了个喝水的动作，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逗得阿月咯咯直笑。
瘦竹竿蹲在火堆旁，正用树枝扒拉灰烬里的甲骨碎片，突然蹦出句生硬的西戎语：“火...热...“发音蹩脚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阿戎猛地把阿月护在身后。
“你这是学舌还是招魂？“姜尚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人家说的是'赤火'，不是'吃祸'，再乱嚷嚷把你扔去喂狼。“
他重新转向阿戎，捡起块尖石在地上画了个螺旋：“昆仑...墟...“这次没等少年反应，“夺梦“系统突然在脑海里弹出串音符，是段西戎语的发音频谱。姜尚深吸口气，跟着频谱模仿，虽然拗口，却比之前流畅多了：“昆...仑...墟...“
阿戎的眼睛猛地睁大，突然抓住姜尚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串话，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姜尚赶紧调动灵力激活“夺梦“，虚拟屏幕上的翻译断断续续跳出来：“...我爹...被抓去...祭坛...活祭...昆仑...开门...“
心脏像是被只冰冷的手攥住。姜尚盯着少年颤抖的嘴唇，突然想起“夺梦“数据库里的记载：西戎部落有活人献祭的传统，祭司会把俘虏绑在螺旋祭坛上，剖开胸膛取走心脏，说是能取悦山神。
“他们要开...通道？“姜尚艰难地组织着西戎语词汇，指尖在地上画了个门的形状。阿戎立刻点头，小手在地上快速涂抹，画出群山环抱的图案，中间裂开道缝，里面隐约有无数黑影在蠕动。
这画面让姜尚后背发寒。结合前几天的祭坛异象，玄真和西戎祭司的真正目的呼之欲出——他们不是要打开通往昆仑墟的通道，是要释放被封印在里面的东西。那些黑影，恐怕就是老怪说的“心魔“。
“玄真...长老？“姜尚尝试着说出这个名字，同时调动“幻影“回溯视觉，捕捉阿戎的微表情。少年瞳孔骤缩，嘴角抽搐着露出恐惧，这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说明问题。
“操，还真是这老东西在捣鬼。“姜尚低声骂了句，突然觉得手里的麦饼硌得慌。他想起姜尚残留的记忆碎片里，昆仑墟深处确实有座封印塔，据说镇压着上古时期的邪物，难道玄真想破印放出它们？
正琢磨着，人面妖兽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嘴里叼着只血淋淋的野兔，绿眼睛直勾勾盯着阿戎。少年吓得脸色惨白，却死死护住怀里的阿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只护崽的母狼。
“别怕。“姜尚拍了拍妖兽的头，示意它把野兔放下。这畜生居然听懂了，用爪子把野兔扒到阿戎面前，还蹭了蹭少年的胳膊，鳞片擦过皮肤的触感让阿戎浑身一僵，却没再躲闪。
这场景让姜尚心里一动。他突然想起卢卡斯童年时养的牧羊犬，那畜生对别人凶得要命，却唯独对他温顺。或许生灵之间的信任，从来都不需要语言。
“三天了，总算能说上半句话。“姜尚靠在树干上，看着阿戎笨拙地用柴刀剖野兔，刀刃差点划到手指。少年的动作很生疏，显然以前没做过这种活，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武吉把烤好的粟米饼递过来，粗声粗气地说：“师父，这俩娃不简单。阿戎认得青铜鼎，还知道'社稷'这词，西戎牧人家里可教不出这学问。“
姜尚咬了口饼，饼渣掉在胡子上。他何尝没发现？阿戎兄妹的麻布衣服虽然破旧，料子却是中原罕见的蚕丝混纺；阿月脖子上挂的狼牙吊坠，穿绳的是西域特产的金线；更重要的是，这俩孩子身上有种不属于牧民的傲气，哪怕落魄成这样，脊梁骨也挺得笔直。
“夺梦，检索西戎贵族服饰特征。“灵力刚调动起来，就被阵剧痛打断。虚拟屏幕上闪过几行警告：“精神力透支...建议休息...强制休眠前推送：西戎王族...狼图腾...金线狼牙坠...“
王族？姜尚的目光落在阿月的吊坠上。那狼牙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刻着极小的狼头纹，和他在祭坛看到的巫师图腾如出一辙。看来这俩孩子不仅是贵族，恐怕还是西戎王室的后裔。
这发现像块石头投进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如果能通过阿戎兄妹联系上西戎内部的反对势力，说不定能给玄真和祭司来个釜底抽薪。卢卡斯的政治本能在蠢蠢欲动——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
可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冷笑：别忘了老怪的下场。信任在权力游戏里是最廉价的筹码，今天的盟友可能就是明天的刀下鬼。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疼得姜尚直皱眉。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的暖意提醒着他，这具身体里还住着姜尚的灵魂。那个修道七十二年的老者，或许比精于算计的卢卡斯更懂得人心。
“师父，您看！“瘦竹竿突然举着块甲骨碎片跑过来，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周“字，“阿戎说这是从他爹书房里拿的！“
姜尚接过碎片，指尖抚过刻痕。这是块龟甲占卜后的残片，裂纹走向呈“吉兆“，显然是占卜过与周有关的事。西戎王族为何会占卜周国？难道他们早就和周文王有联系？
无数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开始串联。玄真勾结西戎祭司搞血祭，梅伯派独眼将军追杀，西戎王族暗中与周联络，而他这具融合了现代灵魂的姜子牙，恰好成了搅动这潭浑水的关键。
“有意思。“姜尚把甲骨碎片揣进怀里，突然用西戎语对阿戎说：“周...文王...“少年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小手在地上画出个端坐的老者形象，旁边写着个歪歪扭扭的“贤“字。
看来找对方向了。姜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既然语言不通的难题初步解决，是时候往西岐走了。他看了眼正在给阿月编花环的武吉，又瞥了眼蹲在火堆旁翻占卜书的瘦竹竿，最后目光落在啃野兔的阿戎身上——这伙人凑在一起，倒像支杂牌军，却奇异地透着股生机。
人面妖兽突然竖起耳朵，绿眼睛望向东方。姜尚立刻警觉起来，调动“幻影“回溯听觉，捕捉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至少有十几骑，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商军？“武吉握紧柴刀，把阿月护在身后。姜尚却摇了摇头——这马蹄声太杂乱，不像是正规军，倒像群散兵游勇。
他爬上树梢眺望，只见远处尘烟滚滚，十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的汉子骑着瘦马冲过来，为首的脸上带着道刀疤，手里挥舞着青铜剑，嘴里喊着西戎语的污言秽语。
“是马匪。“姜尚跳下树，心里冷笑。这年头真是不太平，刚躲过正规军又遇上强盗，倒省得他主动去找麻烦。他对阿戎使了个眼色，少年立刻拉起阿月躲到树后，小手紧紧攥着块尖石。
“师父，干不干？“武吉摩拳擦掌，柴刀在手里转了个圈。瘦竹竿却吓得躲到妖兽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嘴里念叨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干？“姜尚挑眉，突然对马匪喊了句刚学会的西戎语：“站住！此路是我开！“发音虽然蹩脚，却把马匪们逗得哈哈大笑。刀疤脸勒住马，用中原话骂道：“哪来的老东西？敢挡你爷爷的路？“
姜尚心里一动——这伙马匪居然会说中原话。他故意佝偻着背，咳嗽两声：“小老儿是个算命的，看各位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算命的？“刀疤脸嗤笑一声，翻身下马走到姜尚面前，青铜剑指着他的鼻子，“那你算算，爷爷今天会不会宰了你？“
姜尚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和田玉的，雕着西戎特有的狼纹，却系着中原样式的红绳——这伙人根本不是马匪，是西戎贵族的私兵，故意伪装成强盗。
他突然用西戎语说：“祭司...让你们...抓谁？“刀疤脸脸色骤变，剑刃瞬间压在姜尚脖子上：“你是谁？“
“取你狗命的人。“姜尚猛地调动灵力，掌心的螺旋印记爆发出微光。人面妖兽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绿影闪过，瞬间咬断两个私兵的喉咙。武吉也不含糊，柴刀劈翻刀疤脸，瘦竹竿趁机往人堆里撒了把硫磺粉，呛得人睁不开眼。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姜尚踩着刀疤脸的胸口，用青铜匕首挑出他怀里的羊皮卷，上面用西戎语写着：“擒王族遗孤，献祭坛，补血祭。“
看来祭司发现阿戎兄妹没死，派人来追杀了。姜尚把羊皮卷塞进怀里，突然觉得这西戎语没白学——至少现在能看懂敌人的追杀令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对阿戎说：“走...西岐...“
少年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抓住姜尚的衣角。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织成张金色的网。姜尚突然觉得，这趟学舌虽然磕磕绊绊，却像块敲门砖，不仅敲开了语言的壁垒，更敲开了通往未知命运的门缝。
他回头望了眼东方，那里是朝歌的方向，玄真和梅伯大概还在等着捷报。姜尚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冷峭的笑——好戏才刚开始，等着接招吧。
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像条渐宽的溪流，带着新学会的西戎语词汇，载着他的野心和这伙杂牌军，朝着西岐的方向蜿蜒前行。前路或许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异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