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温泉别院,坐落在京畿最负盛名的一处地热龙脉之上。
水汽氤氲,如轻纱薄雾,缭绕在亭台楼阁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非但不刺鼻,反而有种奇异的安神效果。
江书晚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陷在温热的泉水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枕在打磨得光滑温润的白玉石上。
她舒服得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想当年,她还是个为了几两碎银在格子间里熬夜爆肝的社畜,最大的奢侈不过是周末点一杯加了双份奶盖的三十块钱的奶茶。
哪敢想有朝一日,能泡在这种纯天然、占地几百平、私家独享的顶级温泉里,旁边还有两个小丫鬟毕恭毕敬地捧着冰镇过的甜瓜与荔枝。
这腐朽的封建阶级生活,真是该死的甜美。
“小姐,水温可还适宜?要不要奴婢再添些冷泉水?”
一个名唤“清露”的丫鬟轻声问道,她是国公爷特意从府里拨来伺候的,做事极为稳妥。
江书晚半眯着眼,摆了摆手。
“不用,正好。”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从剥皮结局里硬抢回来的带薪休假,必须好好珍惜。
只是,这别院虽好,科技水平还是太落后。
冰块,依然是奢侈品。
她总不能天天指望老天爷下雨,让她表演硝石制冰。
必须搞个可持续发展的制冷方案。
泡完温泉,江书晚裹着一身柔软的云锦浴袍,把别院的管事和几个老工匠叫到了跟前。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简陋的结构图,一半在地上,一半深埋地下。
“在这里,挖一个地窖。”
她指着图纸,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
“墙壁要用双层青砖,中间填满干草木炭作为隔绝。地窖顶部要留通风口,内部挖设沟渠,用来放置硝石水。”
工匠们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老工匠迟疑地问道。
“小姐,这……这地窖是用来储藏冰块的?”
“不。”
江书晚摇了摇头,语出惊人。
“是用来造冰的。”
她将硝石溶于水能大量吸热,导致水温骤降甚至结冰的原理,用一套神神叨叨的“阴阳调和,寒气下沉”的理论包装了一下。
工匠们听得云里雾里,但看着这位大小姐笃定的眼神,又联想到她凭空造冰的“神迹”,心里顿时生出十二分的敬畏。
他们不再多问,立刻带着人叮叮当当地开工。
几天后,一座恒温冰窖的雏形便已落成。
当第一盆水在硝石的作用下,于这密闭的地下空间里凝结出薄薄的冰层时,所有工匠都看傻了。
他们望着江书晚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江小姐……江小姐真乃神人!竟能通晓这般阴阳秘法,夺天地之造化!”
“什么阴阳秘法,我看小姐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江书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挥手让他们退下。
科学的事,怎么能叫秘法呢?
解决了冰块自由,她又开始琢磨起了个人洗护用品。
猪油皂虽然好用,但那股子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跟她这仙气飘飘的温泉别院格格不入。
她想起别院后山,种着漫山遍野的桂花树。
这个季节,正是金桂飘香的时候。
搞个桂花精油,添加到香皂里,这不就是顶级的SPA体验?
于是,在解决了冰块问题后,漱玉院的下人们又一次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场景。
他们那位娇贵的大小姐,竟然亲自爬上树去摘桂花,然后将那些金黄色的花瓣放在一个巨大的陶罐里蒸煮,再用一套奇奇怪怪的管子收集着某种清亮的液体。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桂花甜香。
清露和另一个丫鬟“含珠”在一旁伺候,看得心惊胆战。
“清露姐姐,你说……小姐这是在做什么?闻着好香啊。”
含珠小声地问。
清露的表情却严肃无比,她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一丝明悟。
“你懂什么。小姐这定是在修炼某种秘术。”
“秘术?”
“没错。”
清露笃定地分析道。
“我曾听闻,道家有采天地灵气,炼日月精华之法,可使人肌肤若冰雪,体态如处子。小姐将这桂花之魂魄炼化出来,融入那‘清净玉膏’之中,沐浴其身,定是为了修炼传说中的‘玉骨功’!”
含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江书晚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对绝世高人的仰望。
江书晚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蒸馏出的桂花纯露和少量精油,按照比例混入新熬制的皂基里,然后倒入模具,等待凝固。
三天后,一块块淡黄色,嵌着桂花碎瓣,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改良版香皂新鲜出炉。
她随手丢给清露一块。
“拿去试试,以后都用这个。”
清露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块温润如玉的香皂,仿佛接过的不是一块洗漱用品,而是一枚能脱胎换骨的仙丹。
她郑重地朝着江书晚行了一个大礼。
“谢小姐赐下仙缘!”
江书晚:“……”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日子就在这种“我搞基建,你们搞玄幻”的奇妙氛围里一天天过去。
江书晚彻底躺平了。
每天泡泡温泉,吃吃冰,研究一下怎么用牛奶做成奶油,再琢磨着能不能把土豆种出来搞点薯条。
小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这天,她正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指挥着下人给她新做的摇椅调整角度,就听见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在远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樊楼那边都传疯了!”
“什么事啊?”
“还能有什么,太子殿下又在樊楼设宴了,宴请的都是朝中新贵,听说那场面,啧啧,比上元灯会还热闹呢!”
“又是太子殿下啊……”
樊楼。好像就在这附近!!!敲
太子殿下。
这两个词,像两道晴天霹雳,精准无比地劈在了江书晚的脑门上。
她一个激灵,猛地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太子殿下,不就是那个原书男主萧景珩吗!
那个她避之不及的瘟神!
那个会下令把她剥皮萱草的活阎王!
剥皮的幻痛仿佛又一次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让她浑身发冷。
她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那个漩涡里逃出来,躲到这个世外桃源,结果那个男人的名字还是阴魂不散地飘了过来。
不行。
绝对不行。
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过来“探望”一下怎么办?
万一他只是路过,被这里的美景吸引了进来怎么办?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这咸鱼生活就存在着倾覆的风险!
恐惧瞬间战胜了懒惰。
江书晚“蹭”地一下从榻上跳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到管事面前。
管事被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
“小姐,您这是……”
江书晚的脸色苍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坚定,她抓着管事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
“墙!”
“墙不够高!”
管事一脸茫然。
“小姐,咱们别院的围墙,已经是京郊最高的了……”
“不够!”
江书晚厉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得近乎歇斯底里。
“立刻!马上!去找工匠来!给我加高!”
她伸出五根手指,又觉得不保险,猛地翻了一倍。
“再加高一丈!不!两丈!用最好的青砖,最牢的糯米浆!快去!”
管事被她眼中那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劲儿给震慑住了。
他看着小姐煞白的脸,颤抖的手,再联想到刚刚听到的“樊楼设宴”的消息,脑子里瞬间电光火石。
懂了。
他全懂了!
樊楼设宴,鱼龙混杂,定是有什么天大的阴谋正在酝酿!
而小姐,早已洞察了一切!
她加高围墙,不是为了防贼,是为了防备那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
小姐不是在休养,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国公府,为边关的将士们,建立起一座最坚固的堡垒!
管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的小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崇敬与决绝。
“小姐深谋远虑,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铿锵有力,仿佛要去奔赴一场神圣的战争。
江书晚看着他那悲壮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安全了。
高墙一立,谁也别想进来。
她的咸鱼天堂,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