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要不让人送你回书房燃香?”
玉骨香,对谢大郎的头疾缓解有奇效,但却治标不治本,且越用越依赖。
所以那香,是谢谨言常年必备之物。
也是张闻音瞧不上的东西,因此她屋子里没有。
若在平时,只怕谢大郎赶着就要去。
谁知这一次竟摇头拒绝了。
他努力克制住头疾之痛,但脑海里不停的闪着些从前的记忆。
雕梁画栋的大殿与面前的香闺渐渐融合,耳旁也响起了些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声音。
【陛下,头疾若是再不开颅医治,恐怕没机会了……】
【陛下昨夜又熬了一宿看折子呢,奴才劝过了,没用啊,王丞相,您快进去看看吧。】
【陛下,您可不能丢下我们啊,这新朝才刚建立,万事都等您做主呢……】
【陛下,驾崩……】
画面一闪。
他就看到了百官跪拜,全城服丧的悲凉,人人皆披麻戴孝的身着素衣,哭喊着,捶胸顿足着。
但他这个垣朝的开国皇帝却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而后他的魂魄就四处飘荡,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直到某一日的强光一闪,他突然被吸入了一具躯壳之中。
等再睁眼时,自己就变成了失足摔倒昏迷多日的谢家大郎谢谨言。
至此,他才知道,自己魂穿了。
谢谨言闭着眼,回忆走马观花的一幕幕显现。
他咬牙忍着,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的滑落下来。
张闻音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样子。
叹息一声,即使对他再无感情,也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他就疼死在自己面前。
想了想,就对外头的杏薇喊道。
“去拿冰丝帕和回丹片来。”
“是,夫人。”
那玉骨香里有一味海生花,乃是剧毒,用多了就是会让人上瘾,从前她直言劝过两回。
但谢大郎回斥了她,而后自己就干脆放手不管了。
很快,杏薇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张闻音把回丹片放在杯中化开,而后用冰丝帕沾湿就给谢谨言敷了上去,一边弄一边解释道。
“这回丹片的效果不如玉骨香来得快,但它不会让人上瘾,大爷忍一忍,用这帕子先缓解一二吧。”
说着,就给他敷好。
原本头疼欲裂的谢谨言在帕子上头的瞬间感受到了阵阵清凉,虽然里头还是痛得厉害。
但比起刚刚要舒服些许。
长舒一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
给他找下家也不找个身体强健的,非要让他再经历一遍这头疾的痛苦。
天晓得他此前就是因为这个丧的命。
这次,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疼痛才慢慢消散。
比起从前的自己,这头疾发作的时间倒是不算长。
拿下冰丝帕,他看着张闻音平淡无波的表情里没有什么关切急促,就知道这夫妇二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但他却不觉得张闻音做得错。
毕竟记忆里的本尊对他的这位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多谢。”
张闻音怔了怔。
嫁进谢家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听谢大郎对她说这话呢。
旁边的杏薇也愣住了,顿时升腾起些许的希望,盼着大爷能与大夫人的关系破冰些。
可谁知下一句就见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
“我去书房。”
“好。”
夫妇二人间一如既往的疏离,杏薇无奈。
而后就见谢谨言干脆利落的起身就直接走人,至门口时却看到了“偷听”的橘夏,眼神立刻就凌厉起来。
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通吓,让橘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从前的大爷清高且难以接近。
但这次,却让她莫名生出些害怕来,不敢造次!
“大爷,奴婢……”
“进去伺候吧。”
“是。”
说完这话,谢谨言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正屋,橘夏长舒一口气,立刻着急忙慌的往里走。
“夫人,大爷突然回来可是为着藤姨娘的事情?”
“说是要护送周家人去上都,特意赶回来的。”
橘夏愕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双手一摊,满脸的莫名其妙。
“啊?这……还是咱们家的大爷吗?”
她说出了张闻音的心声。
“想什么呢,一回家就直奔书房的,能不是大爷吗?”
橘夏轻叹一声。
“也是,不过夫人这藤姨娘都要登门了,您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往后该如何应对她,咱们也该有个章程不是?”
张闻音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一个姨娘而已,若是大爷喜欢,再纳十个八个的也无妨,只要别碍着岫丫头的事,谢家人做什么都成,对了,明日的赏花宴大爷也要一同去的话,你告诉马房的人再多备一辆马车。”
“夫人……”
“行了,快去安排吧,夫人自有打算。”杏薇岔了一句。
橘夏无奈,只好照办。
张闻音笑笑,回身就看到靠窗的瓷瓶中插着的几株鲜切花朵,夕阳西下的余晖撒得它们满身金黄,开得甚是耀眼。
心情也跟着舒展了不少。
“廖妈妈今日做什么?”
“大夫人饿了吗?待会儿奴婢去看看菜色。”
“我突然想吃鱼鲊,若是有就用那个配碗碧玉羹就是。”
主仆二人商量着晚饭吃什么,显然没将谢谨言的归来放在心里。
一切都如往常般再随意不过,但在无人处,事情却有着斗转星移的变化……
书房。
谢谨言一进门就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可惜这种熟悉感,他却不喜。
“大爷先歇息片刻,奴这就把书房收拾干净。”随从守璞立刻进屋,头一件事就是把燃香用的三足鎏金兽炉收起来。
自从大爷受伤醒来后,便下令不许用玉骨香了。
上都那边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家里的书房内却还有不少存货,守璞赶紧将它们束之高阁。
随后又从他们回程带的箱子里拿出不少新收的兵器一一归拢,反倒是从前自家主子爱惜如命的那些书册,成了垫脚的。
鸡鸣的时候再听不见朗朗的读书声,倒是每日的蹲马步,耐力跑从未间断过。
若是为着身体恢复而锻炼,倒也是好事,可看着面前这些甑光瓦亮的兵器,守璞就默默无语。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大爷以前碰都不会碰的。
这摔一跤,还摔出个武痴来了?守璞一边擦拭着兵器,一边在心中默默念叨。
“这是什么?”
忽而听到大爷问了一句,守璞回头看,脸色霎时间变得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