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认出她的脸，也有人已忘却了她。
宋禧棠像是浑然不觉这些惊异或鄙夷的目光，在长公主席面的后头落座。
坐在一堆满头珠翠的低位嫔妃和耀眼华服命妇们的中间，她这身湘红色宫裙，竟然显得素了。
安贵妃最后入席，黄芩笑吟吟地扶着她进来，得了满殿中人的瞩目。
宋禧棠跟随众人行礼，贞如长公主只行了简礼，安贵妃走到长公主前头，也回了同样的礼。
若是永嘉帝的低位嫔妃，长公主只需颔首，等着她们来行礼便是，但眼前这位贵妃可是后宫第一人。
安贵妃是陪伴皇帝最久的妃子，更是先于皇后诞下皇子的宠妃，这么多年荣宠不衰。
黄芩的视线落在宋禧棠身上，看见她穿的衣衫后，皱紧眉头，剜了她一眼。
原因无它，她们二人撞衫了。
同样的湘红色，同样的布料，款式与细节不同，宋禧棠身上的这件宽袖飘渺如云雾。
黄芩身上的婀娜多姿，更显女子身段，但站在一处，却像是一样的衣裙。
安贵妃在看到宋禧棠的脸时，目光有片刻凝住。
贞如长公主道：“安贵妃，这便是昭儿夫人，你应该还记得吧？”
安贵妃讶异地挑眉：“本宫记得，以昭的夫人是宋家的，五年前就不在人世，这怎么......”
殿中的夫人们也窃窃私语。
长公主环视着众人，高声道：“想来是上天顾念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阴差阳错我这儿媳并未死成，这么多年养好病后，便回到了侯府。”
三言两语，将宋禧棠死而复生之事遮盖了过去。
她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会当众拂了长公主的面子。
安贵妃也是如此，叹道：“原是如此，竟有如此喜事，真是上天开眼，以昭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宋禧棠淡笑着，在脸快要笑僵时，安贵妃才款步走到金椅上落座。
“各位不用拘束，本宫只是想着这些花，开得正盛，只有宫中的姐妹们欣赏怪可惜，便请来黄大学士的孙女帮本宫攒了这宴。”
黄芩大方站了出来，在众人面前露脸。
她昂着下巴道：“殿中的花皆可观赏，此处离绫波湖很近，湖南边还圈了一块地，架了凉棚，摆了花草和点心，岸边还有游船，可近距离欣赏湖中的莲花，各位娘娘，夫人小姐们大可去散心。”
不管黄芩身世如何，她在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长大，又在三夫人身边多年，理家办事的功夫习得不错，将花宴办得井井有条，又不失新意。
来的人都是心思敏捷的，世家女子得到贵妃赞誉，多半是要结亲了，众人纷纷顺着话夸赞黄芩。
安贵妃满意地颔首。
现在还不到开宴的时辰，有在殿中赏盆景的，也有不少人结伴往湖边走。
长公主达到此行目的，深深看了宋禧棠一眼，便提前离开。
宋禧棠对欣赏花草没什么兴致，对黄芩更有兴趣，显然黄芩也与她的想法相同。
黄芩走到她的坐席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外人看来是在与她寒暄，实则话中满是讽刺。
“我看错你了，你是个有手段的，世子被你蒙蔽，竟连长公主都被你哄骗住了，还带你来赴宴。”
宋禧棠坐着抬头望她，道：“芩姑娘，是否该称我一声世子夫人？”
黄芩弯下腰，右手撑在她的桌前，不再掩饰眼中的怨恨。
上回，在侯府的西偏院，她也说过原模原样的话，而后二人争执，自己被当众掌掴。
这样的仇，她早晚要还回来。
“你不配，来日我嫁与二皇子，你就是跪在我脚下擦鞋，都不配。”
宋禧棠没被她的言辞激怒，反而趁机仔细凝着她的腕间，好似看到了一条浮动着的灰黄色丝线。
书中有云，每个人的姻缘线颜色各异，但有喜事降临，会发光发亮，多呈现火红或是橙红色。
可这灰溜溜的草黄色，不是要成婚的大喜之人该有的姻缘线。
依她看，这婚事要告吹，黄芩的皇妃梦要破碎了。
宋禧棠收回视线，弯弯唇道：“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黄芩笑了一声，“你到现在还嘴硬？没关系，我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
“世子夫人！”
一声热络的呼唤打断二人。
宋禧棠看过去，就见一身水蓝色望仙裙的女子走过来，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黄芩见到这姑娘，蹙了蹙眉，满脸厌烦但又不好当众发作。
姑娘在她面前站定，刻意忽略黄芩，笑着道：“世子夫人，我是徐思雾，五六年前，曾与夫人有一面之缘。”
宋禧棠想起了什么，眨眨眼睛道：“你是二皇子妃的妹妹？”
她用手在腰间比了比，“我记得你当时只有这般高。”
她们曾在马球赛上见过，当时的徐思雾约莫十一二岁，站在气度端华的徐如云身边，活泼又轻灵。
可如今她气质沉稳，宛若另一个徐如云，宋禧棠难免想到早逝的二皇子妃，轻叹了口气。
徐思雾望着她，眼神恳切地道：“世子夫人，我想邀你一道去赏花，可以吗？”
宋禧棠点头：“当然可以。”
她也不想留在这与黄芩斗嘴。
但黄芩却硬插了进来，道：“正好，我也想去赏花，我与你们同去。”
怕她们拒绝，她忙对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你去和贵妃娘娘通禀一声，我陪同徐二小姐等人去赏花。”
宋禧棠和徐思雾相看一眼，虽不情愿，但还是做了个体面人。
三人走到殿外的南侧棚子处，黄芩望了一眼湖对面。
“湖中莲花开得正盛，要不要去游湖？”
宋禧棠赶紧摇头，谁知黄芩会不会突然使绊子，把她扔湖里淹死。
黄芩也不觉尴尬，笑着道：“你们不去，那我就自个儿去了。”
仁泰殿出门几十米就是绫波湖，湖对面就是文华殿，二皇子正与朝臣在里头。
徐思雾看了一眼洞开的殿门，道：“我想去，世子夫人能不能陪我一块去。”
宋禧棠忽然悟到了什么，这徐二小姐动机不纯，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俩互相作陪不可以吗？”
最终，她被两人一左一右架到船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