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涅槃资本的生物实验室已经亮起了冷白色的灯光。顾衍之站在工作台前，戴着双层无菌手套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将纳米级药物载体滴入培养皿。显微镜下，那些包裹着凝血因子的脂质体像一群银色的小鱼，正缓缓游向被华法林损伤的血小板。培养皿边缘贴着的标签上，“L-07”的编号已经被记号笔圈了十七次——这是他改进的第十七版配方。
“顾教授，北美分部传来的毒理报告显示，SD大鼠的肝组织切片出现了 3%的异常染色。”助理小陈抱着平板匆匆进来，防护靴在环氧地坪上踩出急促的声响。他将报告在操作台上摊开，指着其中一页的电镜照片：“病理科怀疑是 PEG修饰链引发的免疫反应。”
顾衍之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忽然拿起记号笔，在报告边缘画出分子结构图：“把线性 PEG换成支链结构，分子量控制在 5kDa以下。”他的笔尖在“免疫复合物”几个字上重重一点，“让蛋白组立刻做 Western blot，重点检测 IgG4的表达量。”
小陈刚要转身，又被他叫住。“告诉纯化组，今天用肝素亲和层析柱再做一次纯化，流速调至 0.5ml/min。”顾衍之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这种凝血因子的活性中心很脆弱，上次就是因为流速太快导致构象改变。”
“沈岩说星耀科技的材料实验室已经合成出可降解血管支架。”连美静推门进来时，带来了一丝室外的晨雾，她将保温桶放在角落的金属架上，桶身与支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的工程师想下午过来，讨论如何将你的靶向药物负载上去。”
顾衍之正在调试荧光定量 PCR仪，闻言动作顿了顿。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显示，被华法林抑制的凝血酶原基因，在加入新型激活剂后表达量提升了 210%。“让他们先提供支架的降解动力学数据，”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冽，“我要确保药物释放曲线与支架降解周期完全吻合。”
“昨天基金会收到了匿名捐赠的三台达芬奇手术机器人。”连美静淡淡的说道。
顾衍之正在分装试剂的手猛地收紧，蓝色的液体在离心管里晃出细小的漩涡。他太清楚这批设备的来历——秦远山上周在家族晚宴上还拍着胸脯说，要把整个医疗设备厂都捐给涅槃资本医疗板块。这位突然认亲的生父，总在用这种带着铜臭味的方式表达补偿欲。
“让设备科做三次灭菌循环测试。”他避开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生物制剂车间的 GMP认证已经通过，下周一就能启动 L-07的中试生产。”他指着墙上的进度表，其中“紧急止血凝胶”一栏已经被红笔标上了星号，“这种凝胶不仅能对抗华法林中毒，对产后大出血的止血效率比传统纱布高 400%。”
连美静的目光落在进度表下方的照片上。那是去年在滇西义诊时拍的，顾衍之蹲在竹楼前为哈尼族产妇检查，身后背着的医疗箱上还贴着安安画的太阳图案。当时一位难产的孕妇突发羊水栓塞，正是靠着他随身携带的实验性止血剂才挽回性命。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小陈慌张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顾教授，-80℃冰箱温度异常，李教授遗留的那批非典病毒株样本……”
顾衍之抓起应急箱就往冷藏区冲，防护靴在地面上滑出半米远。那些标注着“P3”的样本是李济生生前的心血，当年老教授在隔离病房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才从患者肺泡灌洗液中分离出这些毒株。
连美静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忽然注意到操作台边缘压着的一张处方笺。那是李济生临终前写的最后一张处方，上面“医者仁心”四个字的墨迹已经洇开，却依然能看出笔锋里的坚定。
两小时后，顾衍之带着满身寒霜走出冷藏区，怀里紧紧抱着密封的样本箱。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冰晶，防护面罩内侧凝结的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已经转移到备用冰箱了。”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连美静看着他眼角的细纹，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康华医院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穿着沾着消毒水的医生服，说“胎儿的心率很有力”。时光在无影灯的光晕里仿佛被折叠，那些浸透鲜血的过往，终究在实验室的微光里淬炼出温柔的锋芒。
中午时分，星耀科技的工程师带着血管支架模型来了。顾衍之在会议桌上铺开三维图纸，指着其中的镂空结构：“药物释放孔的直径要控制在 800nm，既能防止载体泄漏，又能让血小板顺利通过。”他拿起模型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那不是金属支架，而是新生婴儿的血管。
连美静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陈正在向工程师介绍最新的实验数据：“在模拟人体体液环境下，药物的释放半衰期是 72小时，刚好覆盖支架的降解周期。”
会议进行到一半，顾衍之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起身走到走廊接电话。连美静隐约听见“澜沧江”“血友病基因”等字眼，随后是他沉稳的回应：“让测序组加班，务必在本周内完成基因编辑方案。”
当他回来时，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兴奋：“我们在滇西发现了一种新型血友病基因，携带这种基因的产妇分娩时死亡率高达 68%。”他将手机里的基因序列图展示给众人，“但它对我们研发的凝血因子异常敏感，这意味着 L-07可能是特效药。”
夕阳西沉时，实验室的离心机终于停止了转动。顾衍之取出离心管，里面的红色沉淀像一小捧凝固的血珠——那是经过十七次改良后，终于稳定表达的重组凝血因子。他小心翼翼地将样本编号改为“L-18”，在备注栏写下：“献给所有需要守护的生命。”
连美静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白大褂上还沾着干冰的寒气，却挡不住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安安说，等你的药上市了，要第一个给社区的张奶奶送去。”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胛骨处，，“他说张奶奶总夸你比她儿子还贴心。”
顾衍之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带着实验手套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窗外的白玉兰树影婆娑，晚风吹进实验室，操作台的灯光映在培养皿里，那些银色的药物载体正像星星一样闪烁，照亮了他和她共同筑起的医疗王国，也照亮了那些被仁心守护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