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的声响如同枪栓扣动。宋雅的手指悄悄滑向手包里的掌心雷，皮革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北平初雪那夜，赵子宥用同样温度的手捧着她的脸说“等我回来“。
“箱子检查过了？“她盯着窗外飞逝的街灯，法租界的梧桐叶在车窗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赵子宥单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后视镜里，他眼角有一道宋雅不记得的细疤。“微缩胶卷放在斯特劳斯钢琴共鸣箱里很聪明，“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可惜徐世安的人已经搜查过你的公寓。“
宋雅胃部猛地收紧。钢琴下的密码本！她佯装整理裙摆，实则确认大腿绑带上的匕首。“赵处长对女钢琴师的私人物品真有兴趣。“
别克车突然急转，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宋雅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就被赵子宥一把按在车门上。他的膝盖压住她的裙摆，左手钳制她手腕，右手——握着那把本该在她包里的掌心雷。
“三年前在天津，“赵子宥的呼吸喷在她唇上，“你也这样把枪顶在我肋骨上。“月光从车窗斜射进来，照亮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伤疤，那是宋雅再熟悉不过的弹痕形状——德国毛瑟枪7.92mm口径。
宋雅突然停止挣扎。她闻到了赵子宥领口飘来的苦杏仁味，是氰化物。“你服了毒？“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赵子宥眼神闪烁，枪口稍稍下移。“松本在酒里下的。“他松开钳制，从内袋掏出一个银质酒壶猛灌一口，“解药。“
车子重新启动时，宋雅注意到仪表盘下闪着红光的监听设备。她故意提高音量：“赵先生就是这样对待老同学的？“同时快速在车窗雾气上写下“谁的人？“
赵子宥瞥了一眼，用袖口擦掉水痕，在真皮座椅上画了个五角星。宋雅瞳孔骤缩——这是共产国际的暗号！但军统特务怎么会知道？
“宋小姐的香水，“赵子宥突然用日语说，“让我想起京都的樱花。“他指了指监听器，又在自己太阳穴点了两下。宋雅会意，这是警告她有人在通过监听判断她的反应。
“赵君过奖了。“她流畅地用日语回应，心跳却快得像要冲出胸腔。五年前在北大日语社的回忆突然浮现——赵子宥总是故意把“ありがとう“说成“阿里嘎多“，逗得她笑倒在榻榻米上。
车子驶过外白渡桥时，监听器的红灯突然熄灭。赵子宥立刻切换回中文：“徐世安把真名单卖给了日本人，明晚的船是陷阱。“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宋雅攥紧裙角，丝绒面料被冷汗浸湿，“你明明可以——“
“可以像五年前那样不告而别？“赵子宥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黄包车，“我当时被押往南京审讯室，宋雅。“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他们用你寄给我的信当证据。“
宋雅喉咙发紧。那些信里藏着组织联络的密码，但她从未想过会害了他。车窗外，国际饭店的霓虹灯将赵子宥的侧脸染成蓝色，像一尊冰雕。
“到了。“赵子宥在饭店转角处停车，递给她一张房卡，“1703号房，用陈太太的名字登记。“见宋雅迟疑，他苦笑，“放心，比你的安全屋靠谱。“
宋雅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赵子宥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推出车门：“快走！徐世安的人正在搜查所有饭店！“
她跌跌撞撞跑出几步，又折返敲打车窗。玻璃降下时，宋雅将翡翠镯子褪下来塞给赵子宥：“解毒的。“这是组织给高级特工的应急装备，镯子暗格里有六粒白色药片。
赵子宥握住镯子的手突然收紧：“明晚七点，十六铺码头三号仓库。“他眼中闪过一丝宋雅读不懂的情绪，“如果你还信我。“
宋雅退后几步，看着黑色别克融入车流。她摸向耳后——赵子宥不知何时在那里贴了枚微型窃听器。指腹轻按三下启动后，耳机里立刻传来徐世安谄媚的声音：“赵处长，松本先生很欣赏您今天的表演...“
饭店旋转门映出她苍白的脸。宋雅深吸一口气，将房卡和窃听器藏进发髻。经过大堂镜面时，她瞥见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前台翻登记簿，其中一个腰间鼓起可疑的形状。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宋雅听见远处又一声警笛。十七楼的走廊空无一人，地毯吸收了脚步声。1703房门把手上系着一根几乎不可见的红线——这是赵子宥教她的防闯入标记，完好无损。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宋雅突然僵住。门缝里飘出一缕熟悉的气息——赵子宥的雪松香水混着硝烟味，还有...血腥气？她拔出大腿绑带的匕首，轻轻推开了门。
黑暗中，一架三角钢琴静静立在落地窗前，月光在琴键上流淌。而琴盖上，赫然放着一支沾血的玫瑰，花瓣下压着半张烧焦的照片——那是五年前她和赵子宥在未名湖边的合影，只剩她的一半笑容孤独地留在相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