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被凤凌曦贴身藏在了最里层的小衣内，日夜提醒着她与赫连冽那场孤注一掷的交易，让她在王府看似平静的日子里，神经始终绷紧如弦。
然而，生存的重压并未因此减轻分毫，她急需一个稳定的财源。沈砚，便成了这盘棋局中至关重要的活棋。
“云裳织造”的筹备，在沈家庞大财力和人脉的推动下速度铺展开来。
短短数日，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中段，一座原本位置极佳的三层铺面便被迅速清空。沈砚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整条街手艺最好的三个木匠班子日夜赶工，上好的金丝楠木料不要钱似的往里运，务求将铺面打造成最气派奢华的所在。
这日午后，凤凌曦裹着厚厚的狐裘，带着小桃，低调地来到了正在紧锣密鼓装修的铺面后堂。
只见沈砚正叉着腰绯红的云锦袍角随着他激动的动作翻飞，像只炸了毛的漂亮孔雀：“蠢货！本少爷要的是流光溢彩！流光溢彩懂不懂？不是让你把这金箔贴得跟暴发户似的！给我拆了重弄！还有这展台，太矮了！要让人一进门，目光就被‘限量区’勾住！要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贵感！懂吗？”
管事被骂得面如土色，连连称是，抱着图纸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沈砚余怒未消，端起旁边小几上的雨前龙井猛灌了一大口，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凤凌曦。
他漂亮的桃花眼一翻，没好气道：“哟，监工来了？放心，砸不了你的金字招牌！本少爷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凤凌曦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几份设计图。那是她根据记忆画出的现代橱窗、展台和分区布局的草图，线条简洁，理念超前。
沈砚虽然嘴上嫌弃她画得“鬼画符”，但显然每一份都被他翻看得边角起毛，上面还用朱笔密密麻麻批注了许多修改意见。
“进度不错。”凤凌曦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张关于会员铭牌的设计图。图上画着金凤、玉凤、天凤三种不同材质的精致徽记，旁边标注了材质、尺寸和工艺要求。“‘天凤’的徽记，用羊脂白玉嵌金丝，务必请宫里退下来的老匠人出手，要独一无二，拿在手里就是身份的象征。”
“还用你说？”沈砚嗤笑一声，显然早已想到这点，“料子都备好了，最好的和田玉籽料，金丝用赤足金。保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姐郎君们，看一眼就挪不动步！”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你之前说的‘宫廷活招牌’进展如何了？第一批‘限量款’的样衣可都出来了，就等着东风呢！”
凤凌曦心中微紧，打通宫廷渠道这块“饼”，她画得最大，却也最难啃。
裴珩那块“压舱石”尚未真正落袋为安，她只能借“探病”之名，在裴珩面前“不经意”地提过两次“云裳”的新奇构想，暗示其若能得宫中贵人青睐，对彰显皇家气度或有裨益。
裴珩当时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那深邃的眼神让她琢磨不透。
“已在铺路。”凤凌曦含糊应道，不愿在沈砚面前露怯，“母皇身边的掌事姑姑，还有几位皇姐府中的管事嬷嬷，总有几个念旧情的。第一批样衣，挑几件最出彩的，明日便悄悄送进二皇姐府上。”她选择了凤凌玥，这位表面温婉的二皇姐，心思深沉难测，但正因如此，若她能穿上“云裳”的限量款，引发的关注和效仿效应才最大。
沈砚眼睛更亮了，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办！二殿下最好华服，眼光也毒，她若肯穿，这招牌就算立住了一半！”他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兴奋地搓着手，“对了，‘饥饿营销’这招真绝！我让人放出风去，说‘云裳’开业首月，金凤会员只放二十个名额，玉凤五个，天凤……就一个！先到先得！嘿，你是没看见，那些得到消息的夫郎们，这几日拐弯抹角往我沈家别院递帖子的劲头！”
看着沈砚眉飞色舞的样子，凤凌曦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了些。至少，钱袋子这边，暂时稳住了。有了“云裳”这条稳定的财源，她才有更多资本去周旋于裴珩、应对即将到来的北狄风暴，以及解开父妃留下的谜团。
就在两人就开业吉日和一些细节再做敲定之时，厢房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推开。
“哟，好热闹呀！”楚逍慵懒妩媚的嗓音悠悠地飘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绯红轻纱，摇着那柄美人团扇，斜倚在门框上，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目光先是落在沈砚那张因兴奋而泛红的漂亮脸蛋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随即又滑到凤凌曦身上，笑意盈盈，仿佛只是恰好路过。
“殿下和沈公子又在商议什么‘大买卖’呢？”他摇着扇子，步履轻盈地走进来。
沈砚的好兴致瞬间被打断，漂亮的眉头立刻皱起，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楚逍？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他对这个整天搔首弄姿、心思难测的伶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楚逍仿佛没听见沈砚的驱逐，自顾自地走到桌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张会员铭牌设计图，指尖的蔻丹红得刺眼。“啧啧，金凤、玉凤、天凤……殿下好心思。这‘天凤’独一份的尊贵，怕是要引得满京城的郎君们，挤破头也要让自家妻主去争上一争呢。”他抬眸，对着凤凌曦笑得意味深长，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殿下您说，是不是呀？”
凤凌曦心中警铃微作，楚逍看似在夸赞，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不动声色，淡淡道：“楚公子说笑了。不过是些商贾小技，上不得台面。”
“殿下过谦了。”楚逍掩唇轻笑，团扇轻摇，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奴家虽不懂这些，却也觉得新奇有趣得紧呢。”他话锋一转，目光仿佛不经意地瞟向窗外熙攘的街道，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担忧，“不过呀，殿下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奴家今早去城西‘听雪阁’为下月的宫宴挑曲子，路过西市，瞧见好些个生面孔在晃悠呢，眼神凶得很，不像什么良善之辈。殿下金枝玉叶，可要当心些，莫被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才好。”
西市？生面孔？眼神凶悍？
楚逍是警告？还是试探？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去“听雪阁”……那可是凤凌玥名下的产业！
凤凌曦面上依旧平静，藏在袖中的手却瞬间攥紧，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多谢楚公子提醒。本王自有分寸。”
楚逍笑容不变，眼波流转，在凤凌曦强作镇定的脸和沈砚不耐烦的表情上打了个转，这才施施然行了一礼：“殿下和沈公子继续忙，奴家不打扰了。”说罢，摇着团扇，绯红的衣袂翩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厢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已截然不同。沈砚皱着眉，嘀咕了一句：“神神叨叨的！”便又埋头去看他的图纸。
而凤凌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楚逍的话，像一层不祥的阴云，骤然笼罩在她心头。
西角门……子夜之约……
那枚藏在心口的骨哨，此刻仿佛变得滚烫而沉重。赫连冽的那场交易恐怕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