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冬真没想到,平日里沉稳庄重的小老儿,也会有自顾慌乱的时候。
老人再次抹净汗水,催促身后那懒散娃子确认历本,问他到底今天是不是精灵仙子临降之日。
“这是犯了什么哆嗦,过去都没见您皱皱眉头,要我说啊,照样!”男孩很不情愿地将历本丢给烛怪,一本破书竟让自己翻了三百多年,他实在不想再闻那股馊味儿。
“不......”
“我有预感,正是今日!”
“嘁。”
“兴许是那扑棱蛾子忽悠咱们,就您还相信它。”
“胡言乱语!”
老人一记巴掌打得娃儿脑瓜生疼,他希望门冬能记住,身为蛮荒子民,永远不可亵渎神明,无论神明远居天边,亦或者举头顶三尺之上。
烛怪又独自叹息,转身观望半天阴云中竟隐有雷炎声势,他回想着那颗埋藏在多妖摩多生命树下悄然萌发的传说之种,进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测。
咕隆。
轰隆!
轰!
先是无盈闷雷,紧跟一炸响震荡天宇,撼山动地。门冬被吓得浑身发毛、连惊爬起,而拴在身旁的短尾草驴,也跟随主人嘶啼不止。反观烛怪,该不正常的倒出奇冷静,因为他看到,凝聚于东北方天边火焰丛云中,一寒芒已然撕裂金柱雷,向着昆嵝大渊顶层封印大阵袭来。
“哎呦!”
“徒儿快躲!”
伴随数阵狂风侵掠,出明涧四周的环境也变得愈加昏暗,等门冬再听师父的呼喊声,恰逢一铁杆虎头枪从他肩肘擦过,雷革激灵,将这副弱小的身躯冲开数远,而又金农虎首兽王之魂聚盛,以凶猛之势撞击昆渊灵璧。灵璧四碎层层向下,大概走过半数封印,才彻底制止贯枪虎威。
门冬仰起哀怨,用手打散一周烟尘,望着左臂被雷火烧透毁坏的血肉缓慢复生,他随口厌恶了师父两句,转念就对也枢决厄盾篇的三层龟甲赞叹不已。
也枢决,出自太北恭地的居国天原,是烛怪游历四海机缘所得。其篇分正天、厄盾、国象,以正天篇洗血换骨度蛮荒异兽之源灵,厄盾主守御,国象为巨我天地身,如法术尊者,亦主守御。
要知,永劲虎头枪乃天人兵,得天授的同时遣有一丝神念,再加上巨人甲兵全力施展绝王贯卢枪,使招式本身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虽本无杀意,却足以击穿蛮荒世界道修的长运之海。
待声势过后,烛怪一溜烟儿的飞出纳妖木核,这种灵核用诞星蛇木的树果制作而成,是种不错的隐蔽手段。至于老人为何不带上徒儿,大概是想检验检验他的修炼成果,好在虎头枪的威力仅存一二,让那流涕小儿捡回条命。
“嘶嗯嘶嗯,嘿嘿师父你瞧,这龟甲真不赖。”
“嗯......很好。”
“只可惜这碧决的血液都用光了,否则凭借你五灵境的灵气储备,再多凝聚一层也不是难事。”
“哦?”
“记着您说过,碧决是蛮荒的古老龟类,其本身极为稀有,奈何天大机缘不得遇之,我们如何寻它?”
“徒儿安心。”
“前些日,为师与穷命韩都的贩子换过消息,说这昆渊之下就有去往太北恭地的线索。倘若属实,可真得了了,怎么也好过和那六头神兽瞎掰扯啊。”
“传说碧决自存世起便居于恭地之北,啧啧,那里是纯正的土著异兽血脉,弄不巧儿还能让你的厄盾篇有新的突破呢!”
烛怪将一切描述的天花乱坠,尽管有些地方只是自己道听途说,但拿来忽悠忽悠不长脑子的小徒,也绰绰有余了。
随后,师徒二人并肩来到昆渊顶部一处崖角,门冬大胆向前探出身,见那柄铁枪斜楞的钉在灵璧中央,环绕枪杆全周的虎王兽灵显形,随着时间推移,其真魂也在不断地缩小。
“师父快看,那白虎可是兵中器灵?”
娃儿两眼放光,像遇着什么大稀罕的东西,想他修道之路走过半数,还仍未见过这世间存在灵兵呢,就连烛怪也是如此,老人活了几百年,那关于灵兵的铸造法仿佛一种天堑,或许机缘未到不予人罢。
“......”
“所谓三合道兵自生灵,腹取九元铸魂婴。凡兵之器灵,得魂婴为器,借灵性成灵。我曾外出游历面会大大小小的铸造师,他们有的铸成道兵,但无法炼制与之契合的魂婴,有的精通魂婴提炼之术,却怎么都不能令其法器开智。”
“徒儿知道,这中间最厉害的,当属道元复乾宫那位邋遢教学,他是为师遇到的百年难得的天才,真切啊,只可惜......”
门冬自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他没有师父那么多好人缘,也没早认识师父口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两只小眼睛来回打量下面的“铁宝贝”,贪婪着、渴望着,想要将它占为己有。
“师父,您越说越偏了,咱们今天是来迎接精灵仙子的,您不会忘了吧?”
“哎对对对,你瞧我这毛病,快些将历本取来,如果没猜错,这根铁枪应和灵神神启之音有关。”
就在一老一小忙乱间,永劲虎头枪枪首两侧照映出两个女人的身影,身影逐渐明晰……
······
此时的灵殷还不知道,自己和白留儿已经穿越进入了蛮荒世界。她独自一人来到天绝空间核心处,那颗被高阳烈火笼罩的巨人心脏仍剧烈跳动。
灵殷记得,当初是将军收留并专门为她打造了这处地方,虽无法与神宫之内互通来往,但确实好过被当成浮海厉鬼斩杀掉。她又缓缓漂浮来到心脏的另一边,伸出透明的手,试图和那陌生光团接触。
“果真如此。”
“既已离开将军的庇佑,自然该变成从前的怪模样。”
女人无奈,只好飞回林间竹屋所在的地方。
“你醒啦。”
谁曾想,一声问候竟会招来白留儿的抗拒。这只蠕动着的奇怪妖物居然生出个人形,白留儿能听见灵殷的声音,可却看不到她的身影。
“你是......”
“灵殷?你是灵殷吗?”
“没错。”
“你怎么......”
“对不起留儿,其实,游岸彼闻的身份是假的,像我这种误入浮海的孤魂还有很多,承蒙将军怜爱,使我可以重塑肉身摆脱厉鬼。”
“真糟心,叫你瞧见这副鬼样子,你可别笑话,也别嫌弃。”灵殷藏羞道。
“嗯,不会,有姐姐陪伴在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嫌弃?”
“只是......只是觉得此行苍安就好像真的做了一个梦,一个叫人不知长短、不觉存在的梦,我现在都不敢相信......”白留儿轻抿眼角,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灵主的话。多么真实、感性的世界,甚至整个苍安都自辩不得真假,特别是小侍女,白留儿始终认为,燕燕燕和自己一样来自蛮荒,虽未听说天边以南有座小霄仙地,但她相信自己师父见多识广,定认得那里。
“......”
“怎么,在想那小姑娘?”
“......”
“嗯......我都没来得及和她告别......”白留儿终于忍不住哭泣。
人如何才能忘记待自己至亲般的人,纯火余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