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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梧桐凤(上)(1 / 1)

“知子于花落,但愿得所归。”

醉汉情意满怀,举起酒杯问候天边的友人。雅致未尽,他又俯下身子,嗅嗅艳红的牡丹,才觉出些许醉意。

“嗝,饱,今日暂且如此,不能耽搁娃儿们的早课......”

男人将青衣盖在身上,落枕玉石,享受着下面传递出来的清凉。

那阵晚风,吹得树叶沙沙、花草摇曳,湖面泛起的阵阵微波与光影交织,倒映出天边的色彩,原来已是晚暮。

大概这个时候,村外的栖凤山会传出一声啼鸣,鸣声踏着悠云回到此处花海。隔远看,群艳之中竟然站着一名女子,笑容莞尔。她伸过手,捏住一只蒲公英的花瓣,眼神中流露着深情。

无娃子记忆中的仙女是先生描绘的那样,瘦脸细腰、两腿修长,婀娜多姿外加一身轻衣。他曾一度怀疑老人的品味,直到今天遇见这名女子,才觉出先生的博学来。

小孩子好奇心颇重,但对美的事物向来不会点评,他眼中的女子,在蒲公英雨中,将双手搁置胸口,那一对镶嵌着血莲的银手镯,被霞光烧的火红。闭合清眸,她好像在宣誓、在祈祷,更像是在等待。

第二声啼鸣响彻了整个村落,却依旧无人察觉。无娃子不知道,这是凤鸟的叫声,听声音非常的清脆,嘹亮,宛如一段动听的神曲,但隐含在曲音下的凄凉和愁绪,又有谁人知呢?

“老师,醒醒,醒醒!”男孩对着醉汉拳打脚踢,废了好大劲才将他叫醒。

“小混蛋,去去去别烦我!”

“等等,老师我告诉你,白天那个仙子她刚刚出现了,就站在牡丹花的中央!”无娃子坚定道。

“仙子,哪来的仙子?”

醉汉侧身瞧了瞧平静的花海,甚至不见一只飞虫走过,顿时心生厌烦,想要弄死身前的小娃娃。戒尺从袖口滑落,在这块黑木中央清楚的刻着“自律”两个字,意思是教育别人同时规范自身。

“黑尺!”连大学士都忌惮的东西,更别说眼前的毛头小子,无娃子被吓得鬼哭狼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娘亲父亲。

“哼,让你不老实!”

“无娃子,别整天在那白日做梦,这仙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当年要不是老子运气好,偷到了南凰族的宝贝神蛋,这一生也难有仙缘!”醉汉收回戒尺,负手而立,摆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无娃子知道,那都是装的,眼前这位先生不过是个说书的穷命鬼,指不定哪天就没了饭碗。

“您不是仙人吧?”

“不是啊。”男人摆手道。

“嘁!”

“村长说,他鸡圈里的家伙们快饿死了,这个月要扣你工钱,倘若再玩忽职守,便将你赶出村子去。唉......”

“哟,坏了坏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醉汉拎起鞋拖,赶忙朝山下跑去。

“老师,少喝些酒,别忘了明日的早课!”

“人小鬼大!”

我慕山上的流波亭是醉汉居住的地方,其正下方,半山腰处有块凸出去的角落,在那儿种着一片枫叶林。顺着一条弯折的小路,很快便能赶到。

醉汉提上鞋子,放缓脚步,呼吸着林间空气,品尝着春的味道。春天的枫叶是翠绿的,五角鲜嫩、倒影成荫,可比那些普通树叶漂亮得多。它也和其他植物一样,散露出勃勃生机,像春日间的雅客,不管身居何处都是端庄大方,气质独显的。

而暮时的枫叶林稍染轻红,类似于初秋时分的晚景。有些时候,为了塑造落叶的氛围,男人还会刻意地摇晃树干,等到地上铺满枫叶才肯罢休。

踏上竹溪桥,醉汉丢掉腰间的酒壶,独自扶着栏杆发呆。村长曾告诉过他,这片枫叶林由火之子亲手栽种,每到盛秋,绿枫林变换成红枫林,那些漆红的枝叶跟随季节飞舞、飘落,村民们都会来到此处欣赏美景,同时缅怀那位逝去的仙人。

“火之子......我慕?”

“嘿,我在这儿!”

醉汉心头一紧,环视四周却仍旧不见那少年的身影。不管男人说什么、想什么,只要身处林中,总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仿佛它已经溜进了脑海,无法磨灭。

“呵,又是幻觉。”

就在这时,男人的胸前有红光闪烁,取出来看,居然是一只凤翎。凤翎自下而上燃烧着凰火,最终在火焰的雕琢下变成一只精美的发簪。

“这只银色簪子好生眼熟!”

“哟,这颗红珠子真亮堂,想必能值不少钱。”

男人本就蓬松的头发越挠越乱,他也不记得何时将此物放在身上,又或者说谁送给他的,难不成是哪家姑娘瞧上了自己,提前许下嫁妆?醉汉自嘲了一番,便随手将那银色簪子丢进水里,任其漂游。

“下山寻处好人家吧!”

随后又是醉汉的独白时间,他喜欢与这天地山水、林间花鸟讲话,日子过得久了,也逐渐和大家一样把自己的醉话当成疯言疯语,纯粹图一乐呵,聊至深夜,都不舍得与这里告别。

等男人推开房门,正巧发现村长叼着那细长的烟杆儿,待在炉边候着他。后者打量起门外的乞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干净地儿,好在他手里的书本保存完整,否则老汉决不轻饶。

“大男人家跟个闺女似的羞着脸,不害臊,你不会真把破亭子当成是家了吧?”老汉轻叹道,又猛地吸了口汉烟,吐出心中的不快。

“哼哼,啥时候你死在里面,都不会有人替你收拾!”

“不是还有村长您吗?”

男人瞥见桌台上热乎的米粥,心里满是感动,转念一想,几日来只有斤两酒水入肚,好馋这些吃食。他从村长手里夺过粥碗,将两块大白馒头塞进怀里,便躲到一旁去。

老汉见状,也是无话可说,扣去烟头里的粉灰,又重新捏上了一撮。

“今天三媳妇儿跑我这来诉苦,整日念叨那根破烂叉子,真让她烦死,我猜定是少文小子给偷了去,不知又藏哪了。”

“什么破烂叉子?”

“一把簪子,银色儿的。”

“......”

男人这才记起,三嫂嫂经常戴着那只银簪出门,几时还曾跟他炫耀过,说是火神大人降临人间赏赐给她的。不过,除了张三娘,村里人都清楚那只仿品在大城里随处可见,值几两钱罢。

“怎么,噎着了?”

“没......没......”男人不禁懊恼,自己怎就犯浑将银簪丢进了水里。

“明天我去盘问盘问少文,兴许是落在亭子那边了呢?”

“可再好不过!这事儿我懒得管,你要愿意管,随便!”老汉嘘嘘一笑,三媳妇儿的怪脾气他了解得很,早年进家门时,差点儿给他整折了老腰。

“先不说嫂嫂,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问您,无娃子的爹娘究竟去了何处?”

“问这干嘛,我倒是劝你离滑头远点儿,他可是一祸根。”

“......”

“好奇而已,小家伙每天都会跑去流波亭,时间久了自然彼此熟悉,我总感觉他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大概是孤独让我们彼此相通吧。”男人平静道。

“嘁,俩大疯子生出个小疯子,当然是怪种儿,估计他爹娘早就隐世独居,过上了快活日子,到头儿再挖两个坑给自己埋掉,岂不美哉!”

“他们可是仙人?”

“谁知道呢......”

老汉收起烟袋,转身走进里屋。男人没再多问,只用手指将碗底的颗粒粥米送到嘴中,小心地咀嚼着。

月笼含纱,中夜的凉色多半被轻雾遮掩,唯独那裸露的潭水分外清明。男人依靠墙壁,迎着月光,问道今宵几许、睡梦何如?

或许,是她听见了。眼前这片朦胧的景色逐渐消退,月华引落于空中,如明玉般皎洁,那是一种无法言及的美,赏客自然陶醉其中。

“月下孤潭影,云容飞鸟枝。”

“不如明天讲讲凤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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