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可孤儿院的院子却像被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连墙角的向日葵都蔫蔫地低着头,花瓣边缘泛着焦黑。院长走在前面,布包上的铜扣“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我跟在她身后,总觉得背后有视线黏着,像潮湿的蛛网爬过脊背。
“怎么了,一寐?脸色这么白。”院长回头时,鬓角的白发在阴影里泛着青灰,“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咱再去医院看看?”
我摇摇头,指尖攥紧了书包带,塑料槐花枝的花瓣硌得手心发疼。丹田处的力量不再是温和的流动,而是像被冰镇过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窜。这种感觉很陌生,不像灵识融合的暖意,更像……有什么东西在排斥我的存在,用阴冷的气息侵蚀着这具肉体。
孤儿院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长鸣,像老人临死前的叹息。院子里静得可怕,往常这个时候,小胖他们早该吵着闹着要爬树,可今天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有人在树后磨牙。
“人呢?”院长皱起眉,提高了声音喊,“小胖!二丫!出来接人啦!”
喊声落在空荡的院子里,连个回音都没有。厨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却看不到一丝烟火气——早上说的排骨藕汤,连锅都没支。院长的脸色沉了沉,快步走向厨房,布包从胳膊上滑下来,掉在地上,里面的槐花袋裂开,白色的花瓣撒了一地,像撒了层碎骨。
我弯腰去捡布包,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一股寒意冻得缩回手。布包上沾着的槐花像冰碴子,冷得刺骨,而散落的花瓣在地上滚了滚,竟慢慢蜷缩起来,边缘发黑,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不对劲。”我低声说,灵识突然变得异常敏锐,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的黑色颗粒,像无数小虫子在蠕动,它们聚集在老槐树的阴影里,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这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是古城里才有的“蚀灵瘴”,专噬灵体与活人的生气。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树枝扭曲着像无数只手伸向天空。树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我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正是小胖。
“小胖!你在那儿干嘛?”院长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其他人呢?”
小胖没有回头,身体僵硬地晃了晃,像提线木偶。风掀起他的衣角,我突然发现他的后颈皮肤泛着青黑,隐约有藤蔓状的纹路在蠕动——那是被蚀灵瘴侵蚀的痕迹!
“别过去!”我心头一紧,下意识调动丹田处的力量,想冲过去拉开院长。可力量刚涌动,就被一股更强的阴冷气息压制住,丹田像被冰锥刺穿,疼得我眼前发黑。
“嘻嘻……”小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得像女生,完全不是他平时憨厚的嗓音。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一片漆黑,没有瞳孔,只有浓稠的黑暗在转动,“院长……汤凉了哦……”
院长吓得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脸色惨白:“你、你不是小胖!你是谁?!”
“我是小胖啊……”黑影歪了歪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几乎咧到耳根,“我在树下等一寐呢,他欠我的辣条还没还……”他抬起手,指甲又黑又长,像野兽的爪子,指向我,“一寐,你回来了……正好,我们一起玩呀……”
老槐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阴影里爬出更多黑色的颗粒,聚集在黑影脚下,形成一圈蠕动的“雾”。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贪婪地吸食着周围的生气,院子里的向日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花瓣一片片掉落,露出黑色的花盘,像空洞的眼睛。
“是你在搞鬼?”我咬着牙,强忍着丹田的剧痛,指尖凝出微弱的白光——这是皓魇的力量,虽然微弱,却能暂时逼退蚀灵瘴。白光刚亮起,黑影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怨毒,尖声叫道:“是你!是你这个外来者!毁了我的家!”
它猛地冲向我,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指甲带着腥气抓来。我侧身躲开,后背却撞上了老槐树的树干,树皮冰凉刺骨,像贴在冰面上。树干上的纹路突然扭曲起来,竟慢慢浮现出一张人脸,眼睛和嘴巴都是黑洞,正缓缓张开,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它是树灵。”皓魇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凝重,“这棵树吸收了太多怨气,加上你的灵识觉醒,引来了它的反扑……它把小胖的身体占了!”
树灵?我忽然想起院长说过,这棵老槐树在孤儿院建院前就有了,几十年前有个孩子在树下上吊,从那以后,每到阴雨天,树下就总传来哭声。原来不是传说,是真的有灵体寄生在树上,靠吸食生气存活!而我的灵识苏醒,灵力外泄,像明灯一样吸引了它,它想吞噬我的力量,彻底占据这具肉体!
黑影再次扑来,这次带着树下的黑气,像一张网罩向我。我调动全部力量,将白光凝聚在掌心,拍向黑影的胸口。白光撞上黑气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热油遇水,黑影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黑气淡了些,露出小胖痛苦的脸:“一寐……救我……”
“抓住它的破绽!”皓魇大喊,“它的本体在树里!攻击树干!”
我看向树干上的人脸,它正贪婪地吸食着黑气,嘴巴张得越来越大。我咬咬牙,忍着丹田的剧痛,将白光猛地甩向树干。白光击中人脸的瞬间,树干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黑气像潮水般缩回树里,黑影身上的黑气也跟着消散,小胖软软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昏迷了过去。
院子里的黑色颗粒渐渐散去,阳光重新照进来,却依旧带着寒意。老槐树的叶子不再作响,树干上的人脸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扭曲的焦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院长颤抖着扶起小胖,眼泪直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寐,你刚才……”
我看着掌心残留的白光,又看了看老槐树的焦痕,心里一片冰凉。原来这场修行从来不是简单的融合,人间不仅有暖意,还有隐藏在阴影里的恶意。树灵被暂时击退了,但我能感觉到,它只是缩回了树里,像蛰伏的毒蛇,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丹田处的力量还在隐隐作痛,蚀灵瘴的阴冷气息并没有完全散去。我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我的力量越来越强,还会引来更多的“东西”——它们觊觎我的灵力,想把我拖入黑暗。
夕阳西下,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盘踞的蛇。我站在树下,看着树干上的焦痕,指尖的白光微弱地闪烁。皓魇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它还会回来的,而且不止它一个……你准备好了吗?”
我握紧拳头,掌心的白光微微亮起。远处传来其他孩子的哭声,院长正在叫醒昏迷的小胖,院子里渐渐有了人气,可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像树根一样,深深扎进了这片土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老槐树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睁开眼睛,等着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