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捐官(1 / 1)

半年后,平江府的街道上已是一派繁华。

沈青梧站在沈府朱门前,指尖攥着那封被摩挲得边角发皱的遗书。

朱门两侧挂着的鎏金灯笼晃得她眼晕,门楣上沈府二字的匾额被雨水洗得发亮,与记忆里京郊拳坛后巷的污秽判若两个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将沾满尘土的短打衣襟又往下拽了拽,露出了藏在里面半旧的月白里衣,这是她用仅剩的几文钱在成衣铺淘来的二手货,至少看起来像个体面人。

三日前,她其实就已经到了平江府,这几日一直徘徊在府外,看着沈府的人群往来不绝,也从旁人口中渐渐摸清了府里的一些情况。

听说沈老爷外出经商至今未归,沈府现在是继室柳夫人和二房庶子沈子墨管家。

这样倒也好,她这身份可经不起细查,沈老爷万一问到细节处,自己反而可能会暴露。

她混在给沈府送干货的脚夫堆里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穿过三进院落时,廊下的丫鬟们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手里的活计慢得像蜗牛爬一样:“诶,你听说了吗?老爷去南边查账,都俩月没信了,二少爷这几日把账房的钥匙都收走了。”

“啧,可不是嘛,嫡少爷没了三年,府里早该有个做主的了,总不能让柳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撑着吧……”

沈青梧的脚步顿了顿,嫡子夭折?看来这沈家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正厅里坐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正对着一叠账册发愁,她穿着件半旧的湖蓝绸衫,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见沈青梧进来,妇人先是一愣:“你是?”

沈青梧打听过府内情况,知道面前这个应该就是沈老爷的继室柳夫人,连忙从怀里拿出那块刻着沈字的玉佩。

“我是沈志远。”沈青梧刻意压低声音,让声线带着少年人的沙哑:“遵从我娘遗愿,从京郊来寻父亲。”

“你就是志远?”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握着玉佩的手指微微发颤:“老爷他……前阵子领了官府的差事,去松江府盘查盐铺了,说是乱世里怕底下人做手脚,得亲自盯着。这都俩月了,只捎回过一封信,说让我和子墨暂管府里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掀帘而入,腰间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与沈青梧怀里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他身后跟着两个账房先生,手里捧着的账本摞得像小山。

“娘,这是这个月的进出账,您过目。”男子说话时眼睛却没看柳夫人,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梧,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是……”

“子墨,这是你哥哥,志远。”柳夫人的声音有些发虚。

沈子墨挑了挑眉,绕着沈青梧转了半圈,像打量货物似的:“哥哥?我怎么从没听爹提过还有个哥哥?”他突然伸手去抢沈青梧怀里的玉佩,“让我瞧瞧这信物,别是哪个骗子混进府来。”

沈青梧早有防备的侧身躲开,她反手将玉佩塞进衣襟:“我娘临终前说,真玉佩内侧还刻着远字,你不妨把你的玉佩亮出来,让大家看看?”

沈子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既然柳夫人已经验过玉佩,那这信物就不会有假。

只是,他好不容易熬到那个短命鬼去世,怎么又会突然冒出来个那么大的哥哥?!

“娘,您瞧他,行为粗俗,哪像个正经人。”沈子墨转而去拉柳夫人的袖子,语气委屈,“爹不在,府里本就人心惶惶,要是被外人骗了,传出去丢的可是沈家的脸。”

“子墨,关于志远的事情,你爹跟我说过。”

柳夫人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沈青梧,让丫鬟给她倒了杯茶:“志远刚回来,一路辛苦了,先去东厢房歇着吧。有什么事,等你爹回来再说。”

沈青梧知道,这是缓兵之计。

她跟着丫鬟往偏院走,经过账房时,瞥见沈子墨正低声训斥账房先生,手指重重戳在“漕运押款”那一页,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看来这沈子墨,早把自己当沈家的当家人了。

果然,当晚沈子墨就寻到了东厢房。

他屏退左右,自顾自倒了杯茶,茶沫子浮在水面,他却一口没喝,只盯着沈青梧:“哥哥,明人不说暗话。爹这趟出去,怕是凶多吉少,松江府那边传来消息,海盗最近闹得厉害,好几艘商船都沉了。”

沈青梧没接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等着他的后文。

“你在京郊长大,不懂平江府的门道。”

沈子墨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沈家这些铺子,看着光鲜,其实早就被官府盘剥得差不多了。前阵子为了给爹捐那个同知衔,更是掏空了家底。你要是想安稳度日,我给你二百两银子,够你在乡下买几亩地,娶个媳妇,比在这府里勾心斗角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是不识趣,非要争这个名分……你也知道,乱世里丢个把人,官府是不会查的。”

沈青梧突然笑了,笑得沈子墨心里发毛。

“你觉得我冒死从京郊来平江府,是为了二百两银子?”

她站起身,走到沈子墨面前,刻意比了比身高,她穿了内增高的皂靴,看着竟比沈子墨还高些,“沈子墨,你守着这几间铺子有什么用?官府一句话,就能让你倾家荡产;海盗一刀子,就能让你命丧黄泉。乱世里最不值钱的是家产,最值钱的是权力。”

沈子墨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要你拿出五千两银子,帮我捐个官。”

沈青梧的声音斩钉截铁,“海陵城县丞,正好能管漕运文书。我当了官,沈家的家业全归你。将来我在官府里说话,你在平江府做生意,互相照应,比窝里斗强。”

“你疯了?”沈子墨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野种,当得了官?再说五千两……沈家哪有那么多现银?!”

“账房的‘漕运押款’那一页,你用墨块盖住的数字,是八千两吧?”

沈青梧挑了挑眉,“我打听过,那是爹准备打通关节、领淮津府盐引的银子,现在他不在,这笔钱正好能用。你帮我捐官,我帮你把盐引拿下来,这笔买卖,你不亏。”

沈子墨的脸“唰”地白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事?

他死死盯着沈青梧,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哥哥”。

眼前的少年面色苍白瘦削,宽大的粗布衣裳空荡荡裹在身上,显得愈发单薄。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凤眼狭长,眉梢带着几分英气,神色间竟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锐利。

“你就不怕我拿了钱,再派人……”沈子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可以试试。”

沈青梧的语气平淡,“我托码头的人给松江府的父亲递了信,说母亲去世,我要去平江府寻他。要是我死了,父亲迟早会查到你身上来。到时候你私吞盐引款、谋害兄长的事抖出来,父亲宁愿从旁支里过继个孩子,都不会选一个残害兄长的狠毒之人接管家业。”

沈子墨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终于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比他想的要棘手得多。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沈子墨沉默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咬了咬牙:“好,我给你五千两。但你得立字据,说自愿放弃沈家继承权,永不再回平江府。”

“可以。”沈青梧点头,“但我要现银,三日内凑齐。”

沈子墨摔门而去。

沈青梧走到窗边,看着雨幕里沈府的飞檐翘角。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沈子墨不会甘心,柳夫人心思难测,远在松江府的沈万山更是个未知数。

但她别无选择。

乱世里,没有谁能靠别人活着。她用尽心机,不是为了在沈家争家产,是为了握着那点权力,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为自己劈开一条活路。

三日后,沈子墨果然凑齐了五千两银子,装在四个沉甸甸的木箱里。

沈青梧当着他的面立了字据,没看那些银子一眼,只拎了个简单的包袱,带着柳夫人偷偷塞给她的几张海陵城官场人脉图,离开了沈府。

码头的船鸣笛声呜咽,沈青梧站在船头,看着平江府的轮廓渐渐远去,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委任状,上面的“海陵城县丞沈志远”七个字,是她用五千两银子、一个谎言,换来的入场券。

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只知道脚下的船,正载着她往那片浑浊的官场里去。

而沈府的账房里,沈子墨正将沈青梧的字据扔进火盆,看着纸页蜷成灰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当官?海陵城那地方,盐商和漕帮斗得跟疯狗似的,我倒要看看,你这野种能活几天。”

他转身对心腹低语:“去,给海陵城知府的内弟捎个信,就说……有个叫沈志远的新县丞,要去抢他的盐引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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