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兔子(1 / 1)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人跑得极快,属下追进柴房时,只看见个土坑,刚要细看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醒来时已经在城外乱葬岗。”

这番话听起来天衣无缝,连细节都合情合理。

衙役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看李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沈青梧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穗子断了半截,边缘还沾着点深绿色的汁液,像是某种植物的浆水。

这李昭的话半真半假,如果就此轻轻放下,难免还会出现玩忽职守的情况,如果重罚他,不但会让其他衙役畏惧,而且她手下就又少了一个能做事的人……

沈青梧有些头疼,她此刻还真是进退两难。

这时,王二悄悄凑到她身边,袖口挡住嘴低声道:“大人,前几日我在醉仙楼撞见李昭,正跟张掌柜的账房喝酒呢,两人还勾肩搭背的,瞧着挺热络的。”

沈青梧抬眼看向王二,这老衙役脸上堆着惯常的谄媚笑,眼底却藏着一点精明。

她心里了然,这是在给自己递话呢。

不管这老油条说的话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毕竟,送上门的人手,放着不用才是浪费。

“李昭既然追丢了人,想必对偷尸体的人印象深刻。”沈青梧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王捕头,你带几个人,陪着李昭去城里各家鞋铺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这种靴子。”

李昭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去:“属下遵命。”

王二也愣了愣,没想到新县丞会把这差事交给他,连忙拱手应道:“卑职这就去办。”

两人退下后,沈青梧揉了揉眉心。

她总觉得李昭的话里有哪里不对劲,那云纹靴的鞋码比寻常男子小,若真是张掌柜,为何要穿不合脚的鞋子?

还有那断了穗子的玉佩,深绿色的汁液……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古怪。

正思忖着,一个小吏抱着摞卷宗走进来,鼻尖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大人,这是您要的苏记绸缎庄的往来账册。”

沈青梧接过账册翻了翻,平江府苏记的名号在景朝很响,专做官宦人家的生意。

其中一页记载着去年冬天的订单,果然有两双云纹靴的记录,收货地址一个是海陵城张府,另一个却是空白,只标注着“托漕帮捎带”。

“漕帮?”沈青梧指尖点在那三个字上,“最近有漕帮的船停靠海陵码头吗?”

小吏抽了下鼻子,轻声回道:“有的,三天前刚走了一艘,说是去淮津府送官粮。”

沈青梧合上账册,心里渐渐有了些头绪。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小吏,这少年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心里有些好奇,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吗,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吏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拘谨,“回大人,在下周明。之前一直在后衙东侧偏院抄录文书、整理卷宗,鲜少到前堂来,故而大人不常见属下。”

沈青梧重新翻开账册,目光扫过工整的字迹,微微颔首,“你这字倒是写得不错,整理卷宗也看得出用了心。”

周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撩衣跪下,额头轻抵着地面:“谢大人谬赞!这些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大人夸奖。”

沈青梧从案头拿起几枚碎银子,随手掷了过去。

“这些账册卷宗你继续整理,若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及时向我汇报。”

周明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望着地上的碎银,眼眶又红了几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沈青梧小时候养过的那只海棠兔,温顺,又带着点易受惊的憨气。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弱蚊蝇,“大人,这……这是属下该做的。银子,属下万万不能收。”

沈青梧挑眉看他,“让你拿着就拿着。办差得力,赏钱本就是你该得的,哪来这么多规矩?”

周明仍跪着没动,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也有些发颤:“属下……属下只求能在大人跟前好好当差,不敢奢求赏赐。”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自打他科举落榜后进衙门做抄写小吏,因为性格不讨喜,没少被同僚挤兑,只能在偏院里整理一些废弃卷宗,今日能得到县丞夸奖,已是意外之喜,哪敢再受银子。

沈青梧见他梗着脖子的模样,倒觉得有几分意思。

她从案后站起身,踱到周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知这些账册牵扯甚广?里头若真藏着猫腻,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事。这银子,既是赏你的细心,也是让你知道,好好查,出了事,本官担着。”

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周明猛地抬头,撞进沈青梧清亮的眼眸里。

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坦荡和笃定,倒让他心头一热,先前的拘谨和惶恐散了大半。

“属下……属下遵命!”他重重点头,双手捧起地上的碎银,手指触到银子的凉意,却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漫上来。

沈青梧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去吧,有消息立刻来报。”

周明躬身应是,捧着银子退了出去,脚步比来时稳了不少。

待他走后,沈青梧重新坐回案后,拿起那本被周明整理过的账册。

册页里夹着几张小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可疑的收支项,连哪笔银子的日期与库房记录对不上,都一一的圈了出来,细致得让她都有些意外。

“倒真是个可用之才。”她低声自言自语,目光扫过那些工整的字迹。

周明方才红着眼眶的模样,和小时候那只总爱缩在走廊上晒太阳的海棠兔再次重叠在了一起,兔子这种生物,表面看着温顺,骨子里却是藏着股执拗。

眼看着天色已晚,沈青梧起身回后院收拾东西,准备改日亲自去平江府一趟。

她打开行囊时,一枚牛角梳从夹层里滚了出来,虽然梳齿断了两根,握在手里却温润得很,像是被人盘了多年。

沈青梧愣了下,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原主留下的东西。

她之前只当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随手扔在一边。

但此刻她看着梳背上模糊的刻痕,竟然像是个“苏”字。

沈青梧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又摇摇头笑了笑,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乞丐,哪来什么值钱物件?

她将梳子扔回袋中,转身想去前院交代周明查漕帮的底细,却见门房捧着封信进来:“大人,刚才有人把这封信塞在门缝里,说是给您的。”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署名,封口处却画着个船锚图案。

沈青梧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寥寥数语:“苏记绸缎庄东家,是知府内弟的岳丈。”

?!

岳丈?内弟?

自己这是跟知府大人的一帮亲戚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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