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灯火通明,但真的走近才能发现,那并不是烛火,而是嵌在墙垣上的整片琉璃瓦,底釉乌金,面覆碎锦,只需几盏灯火一照,整个庄子就像被熔进金里一般。
正门五间七架,朱漆铜钉,门簪用整块羊脂玉雕成并蒂海棠,灯影里温润欲流。
两侧回廊,廊柱皆用整根沉香木雕成。
这般奢华的建造,是话眠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话姑娘,今夜你且放心住下,明日一早我便差人送你入城。”
话罢,方泽又轻咳两声,吩咐了他身边的仆人,带着话眠去了今夜的住处。
百锦庄极大,话眠跟着那人一路穿过正厅,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这一路,话眠的眼睛就没休息过。
庄子里的每一处都极为奢华。
“话小姐,这边请。”
年轻的仆人伸手对她做出个请的动作。
“方才那位是你们庄的什么人啊?”
那仆人似是疑惑道:
“话小姐您不认识吗?那位就是百锦庄的庄主啊。”
“哦?这么年轻的庄主!”话眠眼睛微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庄主人蛮温和的。”
“那是,我们庄主可是这江洲城内一顶一的大善人。
庄主平日无事就会去城中做些善事。
而且,他不止对城中百姓好,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更是没得说。能在这庄子里为庄主干活,那都是修来的福分。”
话眠侧脸看着这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由衷的露出自豪的表情。
话眠也放下心来,原来方泽是个这样的大好人。
“话小姐,就是这间了,您请。”
说话间,两人到了地方,那仆人推开一扇金丝楠木门,进屋点亮了屋内的烛火,又对着话眠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主说了,让您不要拘谨,若话小姐您有任何吩咐,随时都可以唤我。”
话罢,仆人冲话眠行了个礼,便出了门。
话眠在屋内环视一圈,这屋内放置着一面屏风,那上面绘着竹林花鸟,竹下坐着两人,绘的栩栩如生,似是要活过来一般。
屋中央的桌上燃着一盏百花灯,灯身是整块水晶掏成的海棠,四壁粘着金叶子,烛火一亮,透过金叶再折进灯壁,光芒四散。
“这也太有钱了吧!”
话眠趴在桌边盯着那盏灯喃喃道。
回想今日的一切,都过于精彩,先是遇到个非逼她召妖的疯美人,现在又碰上个极度有钱的庄主,让自己眼前一亮又一亮。
看着烛光摇曳,话眠突地记起还留在义庄的常湖,这才后知后觉的担心起来,也不知常湖会不会找她一夜,夜深林中险,若是因为自己再出点事,那她真就是罪人了。
“白笙,好白笙,你帮我去找找常大哥吧!”
她拍了拍腰间的香囊,想叫狐狸出去找人,但那狐狸真是无情到了极点,不给她任何回应。
“人善被狐欺!”
她骂了一句,在房间里翻腾起来,她在找笔和墨。
虽无朱砂,但普通的墨也是可以用来画符的,只是效果没那么好罢了。
好在房间内原本就备有这些东西,话眠一气呵成画好了符纸,施了法让符纸带着自己的话去找常湖。
又用了张符贴在了门上,这样便不会有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来。
做完这些,话眠已困的睁不开眼,疲倦感催着她直接倒在了床上,没多久,人便睡了过去。
桌上的百花灯也在她入睡后,被一阵风吹熄了。
“竹影摇风犹未歇,一节离肠一寸折。
欲将寸心凭君系,愿以余生绕指青。”
“好诗!好一句绕指青!竹影都似活过来,替我牵袖留人了!”
笑声未落,另一人也轻笑,声音里带着少年的笃定:“等我考取功名,返乡那日,你我再把酒言欢,吟诗作赋!”
“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在此等你归来!替我补全未作完的诗。”
少年笑声爽朗,风吹过竹林,将叶子卷上天,沙沙作响。
“吵!”
话眠用薄被包着头,不耐的翻了个身,捂紧耳朵。
太吵了,风声,说话声,笑声,充斥着她的耳朵。
她眼皮重的不愿抬起,只不耐的在床上用力翻身,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屏蔽住那些声音。
接连几下,还是无法忽视耳边的笑声,话眠终于将薄被扔在了一边,气鼓鼓的从床上坐起,
“什么毛病,大半夜作什么诗!”
她想大骂,但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在百锦庄,总得讲点礼数。
更何况,别人好心让她留宿,也不能因为这个拂了别人的面子。
她下床,想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大半夜这么吵闹。
但等她真的清醒过来却发现,屋内屋外都安静至极,并无半点响声。
只是桌上的百花灯熄灭了。
话眠挠了挠头,心中不觉警惕起来,她入睡前并未吹灯,怎么就自己灭了。
屋内门窗紧闭,也不该是被风吹熄的。
想到这,话眠立刻跑向门边,查看她入睡前贴在门上的那张符,完好无损。
这表示,并无人来过。
只是这灯,莫非是自己燃尽了?
她返回桌边,再次将灯点亮,却见那灯芯触碰到烛壁,看样子是自己熄了。
“怪了。”
她揉了揉脖颈,回想刚才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但为何只一瞬就没了声响。
她持着灯坐回床上,将灯置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靠在床上,又昏昏打起了瞌睡。
闭眼后,又听那笑声响起,还是那首诗,还是那几句话,风吹叶落声,竹林沙沙声。
话眠听着听着,合上眼眸昏睡过去。
一夜多梦。
第二日,天刚亮,话眠就醒了过来,一整夜都在听那二人吟诗,反复几句没完没了。
这便罢了,但竟连笑声也一模一样。
话眠揉着眼睛疑心那是场梦,可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她穿好衣物,下了床。
昨夜放在床边的百花灯,灯芯已彻底燃尽,她弯腰拿起灯又重新放回圆桌上。
抬眸,目光直撞进屋内那张屏风上。
竹林花鸟,竹下坐着两人,一人弹琴,一人写字。
“这画,昨日是长这样吗?”
话眠扶额,将脸凑近屏风,她依稀记得昨夜看到的是竹下两人坐在一起,怎地今日变成了一人弹琴,一人写字。
“奇怪,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叹口气,昨夜着实太累,兴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咚咚——”
正疑惑时,屋门被敲响了,话眠一个激灵直起身来,看向屋门。
“话小姐,我家庄主请您去用膳。”
屋外是昨夜送她过来的仆人,话眠应了一声后,飞快直起身,撕掉门上的符纸,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