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城的空气,仿佛一夜之间被点燃了。大街小巷,茶馆酒肆,甚至林枫和陈雅那简陋小屋外的巷子口,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仙缘大会!
“听说了吗?青云宗!玄冰阁!百炼门!三大仙门啊!使者都到城中心的‘观云台’了!”
“十年!整整十年才轮到咱们天风城附近举办一次!云雾山!那可是有灵脉的仙山!”
“我家小子昨天就去排队了!万一被仙师看中,那就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啊!”
“做梦吧你!那得有灵根!万里挑一的资质!”
喧嚣如同沸腾的潮水,裹挟着无数人的梦想、焦虑和狂热,冲击着天风城的每一个角落。林枫被吵得脑仁疼,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试图把那嗡嗡作响的声音隔绝在外。
“吵死了…修仙修仙,修个锤子仙…”他嘟囔着把脑袋埋进枕头,“有那功夫爬那么高的山,不如多睡两个时辰回笼觉…呼噜…”
陈雅却站在小屋唯一那扇破窗边,踮着脚,努力向外张望。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身着统一服饰、气度不凡、被众人簇拥着走过的身影——那是青云宗的外门弟子,蓝白相间的道袍纤尘不染,步履从容,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俯瞰凡尘的疏离。他们腰间悬着流光溢彩的小剑,或是背着古朴的剑匣,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灵之气。
一个年轻的女弟子走过,似乎察觉到陈雅的目光,微微侧首。那眼神清澈如水,带着一丝好奇,并无恶意。陈雅却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头,心脏砰砰直跳,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那是仙门中人啊…飞天遁地,御剑凌空,长生久视…她以前只在模糊的传说里听过。而现在,他们就在眼前!那么近!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在她心底疯长:如果…如果我能进入仙门…是不是就能更快地找到爹?是不是就能拥有保护自己、甚至保护林大哥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她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鼾声渐起的家伙,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林大哥…”她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蚕蛹”。
“嗯…别吵…包子还没蒸熟…”林枫含糊地应着。
“林大哥!醒醒!”陈雅提高了音量,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我们…我们去参加仙缘大会吧!”
“蚕蛹”猛地一僵。几秒钟后,林枫的脑袋艰难地从被子里拱了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睡眼惺忪,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啥?仙缘大会?爬云雾山?小雅啊,你知道那山多高吗?山路多陡吗?人有多少吗?挤成沙丁鱼罐头!有那力气,咱多卖几碗豆腐脑,攒钱买头驴不好吗?”
“可是…”陈雅急了,“进了仙门,就能学本事!就能更快找到爹!而且…而且那里肯定安全!不用再担心流寇…”
“安全?”林枫嗤笑一声,坐起身,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规矩多!管得严!早起晚睡打坐练功!饭可能还不管饱!还得看人脸色!说不定还得给那些鼻孔朝天的师兄师姐端茶倒水!哪有现在自在?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溜达就溜达!修仙?呵,狗都不修!”他总结陈词,语气斩钉截铁。
陈雅被他一连串的“控诉”砸得有点懵,但想到山下熊熊燃烧的家园,想到茶馆里听到的“独臂老兵”的消息,想到父亲生死未卜,那股倔强劲儿又上来了。她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只是咬着唇,定定地看着林枫,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枫最怕她这招。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哎呀,哭什么嘛…不就是想学点本事吗?我教你的‘挨打神功’和‘意念烧水’(虽然从没成功过)不是挺好?正宗野…咳,民间传承!”
“那不一样!”陈雅带着哭腔反驳,“林大哥你那么厉害…可你教我的…我…我连丹田都找不到!我想学…学真正的本事!像那些仙师一样的本事!”她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要去找爹!我一定要去!你不带我去,我…我自己去报名!”
说完,她真的转身就要往门外冲。
“哎!站住!”林枫一个头两个大,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你这丫头!莽莽撞撞的!你知道报名点在哪儿吗?知道要准备什么吗?知道那些仙门规矩多麻烦吗?”他心里哀嚎:造孽啊!这丫头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就在林枫被陈雅的眼泪攻势弄得焦头烂额,琢磨着怎么继续忽悠她时,屋外巷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带傲慢的清朗男声:
“王师弟,李师妹,你们去东市那边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苗子。这穷街陋巷的,灵气稀薄污浊,能有什么好资质?真是浪费时间!”
“是,赵师兄。”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就在他们小屋外不远处停下。林枫和陈雅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透过破窗纸的缝隙,林枫看到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着青云宗标志性的蓝白道袍,腰悬玉佩,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高傲和一丝不耐烦。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稍年轻些的弟子,态度恭敬。
“赵师兄,这片区域登记在册的适龄者都查过了,没有遗漏。”那个女弟子翻看着手中的一本薄册子说道。
“嗯。”赵师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破败的屋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一群凡俗浊物,污了灵觉。走吧,去下一个点。”他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恰好卷起小屋破窗上耷拉着的半片破布帘子。赵师兄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内。
林枫正拉着陈雅的手腕,陈雅脸上还挂着泪痕,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眼神倔强。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一幕。然而,就在赵师兄目光掠过陈雅身体的刹那,他那双带着傲慢的眼睛,瞳孔却骤然微微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细微却又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停下了脚步,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目光如同探针,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紧紧锁定在陈雅身上。
陈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林枫身后缩了缩。
林枫也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审视和一丝…好奇?他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把陈雅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同时体内那浩瀚无垠的力量如同最深沉的海,瞬间收敛至极致,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有点护犊子的市井青年。
赵师兄盯着陈雅看了足足有三息,眼神变幻不定。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个穿着粗布衣裳、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少女身上,似乎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气感”。那气感非常稀薄,性质也与他熟悉的任何灵根属性都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梳理过,却又未能真正引气入体的雏形?这种驳杂又带着点古怪韧性的微弱气感,在灵气稀薄的凡俗之地出现,本身就透着蹊跷。
“你,”赵师兄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指着陈雅,“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可曾接触过修行法门?”
陈雅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紧张地抓着林枫的衣角,小声道:“我…我叫陈雅…十八岁…没…没有…”
“没有?”赵师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信。他上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林枫立刻上前半步,脸上堆起老实巴交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将陈雅完全挡在身后:“仙师大人!仙师大人息怒!这是我妹子,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我们就是逃难来的穷苦人,哪懂什么修行啊!她就是…就是刚才跟我拌嘴,气哭了…惊扰了仙师,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他一边说,一边连连作揖。
赵师兄被林枫这市侩的做派弄得有些不耐烦,但目光越过林枫的肩膀,再次落在陈雅那带着惊惶和一丝倔强的小脸上,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奇特气感依旧萦绕不散。这引起了他的兴趣。资质差不要紧,这种古怪的气感本身就有研究价值。何况,在这穷地方发现一个“苗子”,也算他巡街的功劳。
他不再看林枫,直接对陈雅道:“仙缘大会,云雾山。明日辰时前,持此符到城西‘集贤门’报道,自有接引弟子带你上山。”他手腕一翻,一枚巴掌大小、触手温润、上面用朱砂绘着简单云纹的青色玉符飘然飞出,稳稳落在陈雅手中。“莫要误了时辰,否则资格作废。”说完,不再理会两人,带着两个师弟转身离去,蓝白道袍在巷口一闪而没。
陈雅捧着那枚温润的青色玉符,如同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是捧着一个璀璨的希望。她呆呆地看着玉符,又抬头看看林枫,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林枫看着那枚玉符,又看看陈雅瞬间被点亮的眼眸,再看看巷口消失的蓝白背影,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完了。忽悠大法彻底失效。
他再看向陈雅那张写满“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小脸,还有那紧紧攥着玉符、指节都发白的小手……
“唉……”林枫长长地、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咸鱼生活的深切缅怀和对未来麻烦的无限预判。他认命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的生无可恋。
“行吧行吧…”他拖着长长的调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收拾东西…明天…爬山…”那语气,简直比让他去挖十亩荒地还要痛苦。
陈雅瞬间破涕为笑,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冲散了所有委屈。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符贴身藏好,像只欢快的小蝴蝶,立刻开始收拾他们那点可怜的家当。
林枫则慢吞吞地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他那个瘪瘪的小包袱。他蹲下身,慢条斯理地把昨天没卖完、已经有点软塌塌的糖画模具塞了进去,动作透着一股浓浓的悲壮。
“造孽啊……”他一边塞,一边小声地、怨念深重地碎碎念,“说好的修仙是不可能修的呢…咸鱼躺平它不香吗…爬那么高的山…腿会断的…规矩肯定多…饭肯定难吃…还要早起…天杀的仙缘大会…天杀的青云宗小白脸…造孽啊…”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只即将被赶上架的、垂头丧气的鸭子。而在他身后,少女忙碌的身影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雀跃和希望。
踏上仙途?
不,对林枫来说,这分明是踏上了一条名为“被迫营业”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