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堂,梁上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
周县丞端坐在案后,用醒木头拍了一下案台,目光扫过堂下乌泱泱的人群。
“带原告。”
赵奶奶被苏青禾扶着,一进大堂就“扑通”跪下:
“大人,民妇状告孙德贵,他害死了我男人赵老栓!”
孙地主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一旁。
他斜睨了赵奶奶一眼,嘴角撇出一抹不屑:
“大人明鉴,这老婆子是疯了,血口喷人!”
我孙德贵,名字里就带个‘德’字!祖上三代都是积德行善的主儿,县里的土地庙还是我曾祖父捐钱重修的!”
孙地主,唾沫星子横飞:
“就说这大旱天,谁家没喝过我孙家井里的水?前两个月我还让村民免费打水,分文不取!现在倒好,这疯婆子拿具尸骨就想赖我?良心都让狗吃了!”
苏青禾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见过不要脸的。
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头一次见到把说成强征农田说成行善积德的。”
“孙德贵,脸皮太厚,捐出来修缮城墙不好吗?”
苏青禾往前站了一步,抬手将裹着碎玉的棉布递向旁边的公堂小吏。
小吏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布包,立刻躬身接过,捧着布包快步走到周县丞案前。
周县丞将棉布掀起,一块碎玉露了出来。
碎玉片不大,边缘锐利,显然是从更大的物件上碎裂下来的。
最扎眼的,是那玉片断裂的边缘,残留着半个清晰的阳刻字——
“孫”!
笔画刚硬,金钩铁划,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家族印记。
周县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盯住那块碎玉。
苏青禾道:
“大人!这是从赵老栓尸骨上取来的,他死时手都攥得死紧,硬是没松开半分!”
赵奶奶哭得声音嘶哑:
“这必是那杀人凶手的物件!老赵死不瞑目,就是等着这天能把凶手揪出来!求大人为我家男人做主啊!”
十年了。
当年埋赵老栓的时候,怎么会漏下这东西?
孙德贵就说,祖传玉的另一半怎么找不到了。
原来是一直和尸体埋在一起。
他定了定神,突然拍着大腿喊起来:
“好你个苏寡妇!竟敢弄块碎玉来栽赃我!众所周知,这玉是我孙家传家宝,不是赵老栓那贼偷去的,就是你仿造的!”
“你放屁!”
赵奶奶猛地抬起头,
“我家老赵一辈子老实,别说偷东西,路上见了别人掉的柴火都要拾起来送回去,他能偷你家东西?”
老村长作证:
“大人,赵老栓的为人,全村人都能作证。他年轻时帮邻居盖房,从房梁上摔下来断了腿,也没要过人家一文钱。这种人,绝不会做偷窃的事!”
“孙地主说玉是仿的,”
苏青禾道,
“大人请看,这玉水头足,色正,是上等的暖玉。全村除了孙家,哪家能有这等料子?仿品能有这光泽?”
孙地主脖子一梗:
“谁说没有?保不齐是哪个外乡人落下的!”
“外乡人会把刻着‘孙’字的玉落在赵老栓手里?”苏青禾反问,“依我看,
这玉就是赵老栓当年和孙地主争执时碎的。”
孙地主:
“一派胡言!纯属一派胡言!”
周县丞敲了敲惊堂木,沉声道:
“来人。”
“在!”
两个衙役上前一步。
“去孙家搜查,找同款玉料。”
周县丞的目光落在孙地主脸上,
“孙掌柜,不介意吧?”
孙地主心里发虚,脚底板直冒冷汗。
在县丞面前,他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啊。
“大人!您不要听信这个妖女的谗言啊!”
衙役领命,转身就往外走。
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孙地主身上。
他手心里全是汗,后背的锦袍都湿透了,偏还要装作镇定,时不时瞪苏青禾两眼。
苏青禾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只是在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结果。
沈砺拽着沈渊的衣角,小声说:
“哥,你看孙地主那样子,肯定是他干的。”
沈渊点点头,眉头紧锁:
“别说话,周大人自有决断。”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去搜查的衙役回来了,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子。
“大人,这是在孙地主卧房的暗格里找到的!”
衙役把盒子呈上,周县丞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块更大的碎玉,跟苏青禾那块一对,严丝合缝,连边缘磕碰的小缺口都分毫不差。
旁边还有块没雕完的玉料,质地和水头跟那碎玉一模一样。
“哼!”
周县丞拿起两块拼在一起的玉,
“孙德贵,你还有何话可说?”
孙德贵的脸瞬间黑了。
他看看案上的玉,又看看旁边的孙管家,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他!”
孙地主猛地指向孙管家,
“是这狗奴才干的!当年他偷了我的玉去卖,被赵老栓撞见,就杀人灭口!我念他伺候我多年,一时糊涂才没报官!”
他边说边给孙管家递眼神:
你替我顶罪,以后,你婆娘孩子我养着,保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孙管家浑身一僵,牙齿直打颤。
二十年!
他跟着孙德贵整整二十年,自认是心腹,竟要被他推出去顶罪?
那眼神里的算计像冰锥,扎得他心口发寒。
二十年情分,竟薄如纸!
他抖得更凶,不是怕,是气。
气自己瞎了眼!
孙管家心想:孙德贵,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大人,我招,我全部都招了。是孙德贵!十年前是他带人抢赵老栓的地契!”
孙管家突然拔高了声音,
“赵老栓说要去告官,是你半夜带人去堵他!”
“你逼着他按下了血手印,强签下了地契,一不小心给人打死了,你让我们帮你埋在北坡上。”
“现在你让我顶罪?我呸!”
苏青禾冷笑着看着他们狗咬狗。
利益构建的关系最是薄弱,没等她出击,内部就先瓦解了。
孙管家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了孙地主一脸,最后“咚”地跪在地上,对着周县丞连连磕头:
“大人!小的有证据!他当年逼赵老栓画押的地契还在,上面有血迹!”
孙德贵被骂懵了,反应过来后跳脚大骂:
“你个狗奴才!竟敢反咬一口!我宰了你!”
他说着就要扑过去,被衙役死死按住。
周县丞听得脸色铁青,手里的惊堂木“啪”地一拍:
“孙德贵!你莫要再狡辩,他区区一个下人,若不是你授意,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孙地主被吓得一哆嗦,还在挣扎:
“大人!是他撒谎!”
“我看撒谎的是你!”
周县丞呵斥一声,他刚要下令处置孙德贵。
他突然疯了一样骂苏青禾。
“你这妖妇!都是你害我!”
“你引来妖水祸乱村子,挖北坡惊动死人,还煽动村民闹事,按村规该沉塘!”
他面目狰狞,
“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