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狼坟(1 / 1)

晨雾把篱笆上的血迹晕成暗褐色,像幅被打湿的劣质水墨画。

林砚蹲在狼崽的尸体旁,指尖抚过它焦黑的耳尖——这处烫伤还是昨天下午留下的,当时妈妈用草药膏给它涂了厚厚一层,现在只剩硬邦邦的痂。

“挖个坑吧。”

苏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扛着把生锈的工兵铲,铲头还沾着昨天战斗的黑血,“石头说想埋在菜田边,离荞麦苗近点。”

林砚没应声,只是从仓库翻出块破麻袋,轻轻裹住狼崽的尸体。

小家伙的身体已经僵硬,前爪蜷缩着抠进麻袋布——昨天从火里窜出来时,它就是这样死死扒住那个黑衣人的裤腿,趾甲崩掉了两个也没松爪。

菜田边的土还带着湿气,苏野一铲下去,翻出的泥块里混着几颗没炸响的弹片,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小石头捧着个豁口的陶碗蹲在旁边,碗里是他今早从灶膛底扫的麦麸,混着点烤焦的玉米渣,此刻全撒在坑底,像铺了层细碎的渣。

“妈妈说,给它垫点吃的……到那边就不会饿着了……”孩子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捏着陶碗的指节发白,眼泪掉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圆坑,却非要梗着脖子别过脸。

林砚把裹着麻袋的狼崽放进坑里,突然发现它的嘴角沾着点黄色的渣——是昨天小石头喂的玉米糊,当时这只狼崽抢得最凶,把另外两只都挤到了一边。

“埋深点。”林砚的声音有点发哑,往坑里填着土,“别让野狗刨出来。”

苏野的工兵铲突然碰到硬物,发出“当”的脆响。

挖出来一看,是块锈得只剩轮廓的狗牌,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军”字。

“估计是以前农场的狗。”她用袖子擦了擦,字缝里的泥簌簌往下掉,“看来这地方埋着不少老伙计。”

小石头慢慢走过去,把狗牌轻轻放在狼崽身边,手指在牌上的字痕里蹭了蹭:“有这个陪着,就……”话没说完,抓起铲子往坑里填了一捧土,像是怕被人看见红了的眼眶。

孩子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荞麦苗的绿汁,是早上补种时蹭上的。

坑填平的时候,阿桂端着盆杂粮粥走过来,蒸汽在她脸上凝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进脖子里。

“该吃点东西了。”她把碗往林砚手里塞,粥里飘着几叶野菜,是她今早从篱笆根掐的,“老王说仓库里的罐头只剩二十一个了,省着吃够撑到月底,要是黑鸦再来……”

话没说完就被林砚打断:“老王的焊枪修好了?”

“好了,就是电缆线短了半米,得站在板凳上才能焊到篱笆顶。”

阿桂往西边瞥了眼,雾里的山脊线像条模糊的伤疤,“他说要把剩下的钢板全焊上去,做成斜坡,这样就算黑鸦搭梯子也站不稳。”

林砚喝着粥,目光落在仓库的方向。

老王正踩着个倒扣的木箱,举着焊枪往篱笆顶端的钢管上焊钢板。橙红色的电弧在雾里亮了又暗,每焊一下,他的断腿就跟着晃一下,木箱子发出吱呀的哀鸣,仿佛随时会散架。

“军医说老王的伤口发炎了。”苏野突然开口,往嘴里扒着粥,“昨晚给他换药时,脓水把绷带都浸透了,他非说没事,今早天没亮就爬起来焊篱笆。”

林砚把剩下的粥倒进小石头碗里,抓起机枪往仓库走。刚到门口就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老王正用钳子把扭曲的钢筋掰直,掌心的水泡磨破了,血沾在钢筋上,像抹了层劣质的红漆。

“歇会儿。”林砚把他手里的钳子夺过来,往他掌心撒了点草药粉——这是阿桂按陈教授笔记配的,晒干的蒲公英和艾草磨的,止血效果比普通草木灰好,“我来。”

“你还得盯着西边的动静……”老王突然抓住林砚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黑鸦肯定会再来,他们丢了火箭筒,丢了脸,绝不会善罢甘休。仓库顶的洞得赶紧补,不然下雾的时候,腐雾虫能顺着缝爬进来。”

林砚抬头看了眼仓库顶,昨晚被斧头凿开的洞透着灰白的光,像只窥视的眼。风从洞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弹壳,发出哗啦的响,像是谁在冷笑。

“我去修。”林砚把机枪往墙角一靠,翻出卷防水布和钉子,“你统计弹药,把能用的哑弹都拆了,火药留着做炸药。”

爬上仓库顶时,铁皮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摇摇欲坠的薄冰上。洞边缘的木板还留着斧头砍过的痕迹,深的地方能看见里面的椽子,像根根暴露的肋骨。

用钉子把防水布钉牢时,林砚的手指被扎出了血。

血珠滴在布上,晕开一小片红,让她突然想起昨天火海里那只狼崽,当时它眼里的光,直到被拖进火里都没暗下去。

往下爬的时候,她看见苏野正把剩下的两只狼崽往木箱里塞。

小家伙们挣扎着,尖利的爪子在箱板上划出细痕,其中最壮的那只突然往后缩,爪子在苏野胳膊上划了道红痕——那里昨天刚结的痂被蹭破了点皮。

“不用打它们。”林砚跳下仓库顶,正好看见苏野扬起的手停在半空,“它们是怕被关起来。”

苏野的手缓缓放下,血顺着指尖滴在狼崽的鼻尖上。最壮的那只没躲,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在安慰,又像在示好。“老王说,得把它们拴起来。”苏野的声音有些沉,“昨天就是因为没看住,才……”

“不用拴。”林砚摸出块烤干的荞麦饼碎,是今早阿桂刚烙的,烤得扎实,得慢慢嚼,“让它们跟着捡菜叶子就行,饿极了自然会跟着人走。”

狼崽们的鼻子动了动,却没像昨天那样扑过来。

那只壮的用头蹭了蹭林砚的手背,力道很轻,像怕被推开。林砚突然发现,它的眼神比昨天柔和些,绿瞳里少了些警惕,多了点怯生生的依赖。

系统面板在这时弹出提示:【银狼幼崽对人类信任度提升,体内抗体浓度上升至12%,建议持续接触以增强抗毒特性】。

林砚盯着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陈教授笔记——纸页边缘的爪印被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中午的赤雾淡了些,露出被熏得发黑的太阳。林砚正在仓库清点弹药,突然听见苏野的喊声:“快来!西边有动静!”

跑到篱笆边时,看见雾里立着根削尖的木杆,杆顶挑着个黑色的东西,像只挂在风里的破麻袋。

苏野举起步枪瞄准,却被林砚按住:“是个袋子。”

等走近了才看清,木杆插在离篱笆二十米远的荒草里,袋口缠着块黑布,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乌鸦。

林砚用军刀挑开时,里面滚出颗人头——是独眼龙的,空洞的眼窝里塞着团棉花,嘴角被人用线缝成了笑的模样。

“黑鸦内讧了?”苏野的语气凝重,举着枪警惕地盯着雾里,“还是有别的势力……”

“是警告。”林砚的指尖抚过独眼龙的脸皮,上面还留着被焊枪烫伤的疤痕,“新的头领在立威,顺便告诉我们,他们换了人,账还得接着算。”

麻袋底还藏着张纸条,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三日后月上中天,带狼崽和机枪来换命,老地方见。”下面只有一道歪歪扭扭的刀痕,像是随手划的。

“他们想要活的狼崽。”苏野把纸条揉成一团,“知道这两只的价值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往菜田边的新坟看了眼。

那里的土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松动,小石头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坟前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把早上拾的野枣都摆在圈里,像串暗红的珠子。

孩子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荞麦苗的绿汁,是补种时蹭上的。

“告诉老王,把所有炸药都埋在去采石场的路上。”林砚突然开口,往仓库走的脚步很快,军靴踩在弹壳上发出哗啦的响,“昨晚后半夜月亮已经很圆了,三日后该是最亮的时候,得提前准备。”

苏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仓库顶的防水布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翅的黑色大鸟。

雾里的山脊线依旧模糊,但她仿佛能看见无数双眼睛正在那里窥伺,像等待狩猎的狼。

菜田边,小石头摆完野枣,又把自己磨得最光滑的鹅卵石放在坟前,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块烤玉米饼,掰了半块放在石头旁。

两只狼崽蹲在旁边,最壮的那只突然用爪子扒了扒土,把饼往坟里推了推,像是怕被风吹走。阳光透过赤雾洒下来,把土坟、狼崽和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焦黑的地上投下片淡淡的暖黄。

林砚摸出陈教授的笔记,翻到有爪印的那页。

纸页边缘卷了角,被汗水浸得发脆,像是被人反复翻过。

她突然想起之前听阿桂说过,陈教授生前常去后山观察动物,说不定这爪印,就是那时不小心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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