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快点,天黑前能赶到甘亭。”解差催促着彦韦。
从辰时出发,走了一天,枷锁在彦韦的脖子和手脚处都磨出了水泡,他恳求解差让他歇一歇:“官爷,这枷锁太重了,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解差看了一眼,嗤笑道:“这就受不了了?难受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见惯了流放犯人的痛苦,两个解差根本不把彦韦的话当回事,继续说笑着往前走。
忽然,背后的声音消失了,彦韦顶着枷锁,艰难地转过身子,看到两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一旁站着一个掂着刀的男人。
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那人提起刀便向彦韦砍来。
“你是谁?”求生的本能让彦韦躲过了一刀,可是力量悬殊,他眼看着自己根本躲不过第二下,只能朝那人嘶吼着问道。
可那个人并没打算回答他,将刀直直往他腹部挥去。
心知将死的彦韦也不再躲,躲闪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他闭上眼睛准备受死,却听见嘭的一声响,再睁开眼时那把刀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楼相歌捡起刀,对那个人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被依然用长剑抵住了脖子,试图自尽,却被依然识破,撤开剑,迅速用剑柄猛击他的后颈,将其打昏。
“既然他不愿说,那你说吧。”楼相歌冷眼看着彦韦。
彦韦没想到楼相歌还要追查此事,他自然是不愿意说:“说……说什么?”
“我劝你不要跟我装糊涂,你的命今天是交待在这了,可你家人的命还未可知。”楼相歌眼神凌厉,一改之前那幅应付差事的模样。
“案子不是结了吗?你……你不是不再追查了吗?”彦韦一直也想不通为何自己竟没有被处死,虽说流放途中能撑到目的地的人少之又少,但总还有一线生机,如今看到楼相歌,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留下这条命了,可家人的性命还在主子手里,他就是死也不敢说。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楼相歌走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没有供出你的主子,可你的主子似乎信不过你,这杀手能杀你,便也能杀你妻儿。现在,你又面临两个选择,把你妻儿的性命交到我这里,还是那个人手里?”
看着他的神色从故作坚持到犹豫不决,楼相歌那本无涟漪的眼中倏然泛起几分狠戾:“其实我一向不屑用家人性命要胁别人,可对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无甚不可。”
瞪大了双眼,彦韦感到喉咙发紧,看来这个名字是守不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楼相歌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能找到你的家人,那便也能找出是谁在庇护他们,你说与不说,其实已经改变不了那个人的命运了,但现在你还能改变自己家人的命运。”
“少府卿,常晟俞。”彦韦垂着头,有气无力地说出来,“兰池宫本是我修建的,偶有一次,他来游玩,看上了那里隐蔽,跟我说他要建一个与众不同的场子,我哪里敢违抗他,于是就替他经营着……”
“除了采生折割和淫亵童男童女,你们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楼相歌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道。
“其实,采生折割并不只是为了给他们弄残表演。”彦韦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将最后的秘密和盘托出。
交州有个叫邕济的人,他能够将人的脏器换到另一个人体内,常晟俞所做的生意便是为那些患了不治之症的达官贵人寻找健康的脏器,当然能够活下来的并不多,但是这些买主基本都是将死之人,所以哪怕有一丝希望也愿意,而被摘取掉脏器的那些人,大多都死了,少数活下来或者残疾的人,便被带到了兰池宫做成了“异兽”供人取乐。
虽然这些年依然见过了太多的不幸和残酷,但是听到这些,还是觉得心里发寒,楼相歌走过来轻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对彦韦说道:“怎样找到邕济?”
“你终究还是要查常晟俞?”彦韦像是喃喃自语般,“那我担下这杀害窦景的罪名又是为了什么?”说罢,他脸上露出些惊诧,就像是醒悟过来一般,原来,楼相歌的目标一直都是常晟俞,但眼睛里的困惑仍未消除,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任由一个小小的司隶从事给摆布了。
楼相歌松开依然的手,他眼里的杀气终于不再隐藏:“那便让你死个明白吧,这杀害窦景的罪名你是替我担的。”
迎上彦韦不可置信的目光,楼相歌压抑着怒火,声音低沉说道:“可你也不亏,相较于杀一个恃强凌弱的外戚,你所犯的罪孽可大太多了。”
“我甚至觉得杀你,都太便宜了你,可如今你必须得死了。”楼相歌说着,将刀捅入彦韦的身体,冷冷地看着他倒下。
可他的死,并不足以平息那些冤魂的怨气,依然看着楼相歌,从他的眼中看不见冰霜融化。
押解着那个杀手,两人回到了渭城,修书一封,传到了沈廷手里,随后,司隶校尉令楼相歌即日回都,奉命调查少府卿常晟俞贪赃枉法行径。
“无论能不能扳倒常晟俞,这笔账都要记在你的头上了。”依然明白这是楼相歌自己选择的路,但这条路前途不明、凶险万分,她无法不担忧。
楼相歌明白依然的心情,他宽慰着她:“那你以后可得好好保护我。”
见楼相歌打趣,依然哭笑不得,催他快走。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楼相歌,依然想,我会的。
回到雒阳,楼相歌先押送人犯去司隶,收监审讯,而依然则潜入常晟俞各处府宅中搜寻证据。
九卿之一的少府卿掌山海池泽之税以供养皇室,常晟俞不可能一点贪墨都没有,现在只要抓住了证据,便有机会治他的罪。
可是这证据并不好找,看来,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虽然他在京中还有三四处不为人知的宅子,但依然都去搜过,那些贵重物品和账本应该都藏在某处还没有发现的宅子里。
楼相歌并不想让依然这样去冒险,但是她坚持想要为这件事出一份力,楼相歌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但是没想到,混迹江湖多年从未失手的女杀手,就这样栽在了常晟俞手里。
听到她被抓的消息后,楼相歌正在审讯那个杀手,他放下手里的刑具就往那边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