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旁生(1 / 1)

云栖簏殿的灵气流转了三十六周天,精纯却冰冷,如同嚼蜡。

雪昭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修炼后的清亮,只有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无聊。

殿宇空旷,唯有冰鉴血影搏动的嗡鸣,单调得令人心烦。青碧身影一晃,人已消失在殿中。

临安城西,“醉忘忧”酒馆。正是午后最慵懒也最嘈杂的时辰。

汗味、劣质酒气、油炸点心的腻香、跑堂伙计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市井的网。

角落一张还算干净的方桌旁,雪昭斜倚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粗陶酒壶。桌上已空了一壶。

“师父!您来啦!”清脆的童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兴奋。

梳着歪揪揪的攸往,脸蛋比在茶馆时干净了些,穿着不合身的粗布伙计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细瘦的胳膊。

她正费力地踮着脚,用一块半湿不干的抹布擦拭旁边一张油腻的桌子。

雪昭目光扫过她忙碌的小身影,唇角难得地弯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小小年纪,倒真是勤劳。”

攸往停下动作,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这里打工最划算啦!”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您瞧,您来喝酒,掌柜的算我账上,我能得工钱。您坐这儿陪我说话解闷,我干活也不无聊。您有酒喝,我有人陪,还能赚钱,三赢!”她掰着沾了油污的手指头,算得明明白白。

雪昭屈指在她刚擦净的桌面上弹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小算盘打得精。”

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调侃,只将那丝无聊冲淡了些许。她抬手,示意跑堂再添一壶。

第二壶酒液过半,辛辣的滋味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

酒馆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雪昭的目光落在酒液中晃动的、模糊的倒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无鞘桃木剑粗糙的木纹。

不知那妖狐...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出来,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记忆闪过茶馆里那双濒死中藏着癫狂狡黠的眼,那靛蓝布条下翻涌的魔气,还有..….刻在剑身上那三个猩红刺目的字。

可怜?雪昭被自己脑中闪过的这个词微微蹙了下眉。她从不觉得谁可怜。只是契约已成,那狐狸算是个有点意思的“东西”。

总该知道这“东西”如今在何处,是死是活,是否还值当她偶尔“看心情”时想起。

无聊终究占了上风。

莹白如玉的指尖,悄然抬起,落在冰冷的桃木剑脊上。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铛!

第一声轻鸣,短促清越,在酒馆的嘈杂中并不引人注目,却仿佛敲在无形的弦上。

雪昭阖上眼,一缕神识顺着指尖与剑身的接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开契约特有的、冰冷的涟漪。

灵魂深处那无形的锁链被触动,微微震颤,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铛!

第二声响起,比第一声更沉凝一分。

涟漪扩散得更远,神识如无形的蛛网铺展,捕捉着契约另一端传来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回应——一种带着痛苦挣扎、虚弱却顽强的心跳脉动,还有浓郁的、令人不适的腐朽魔气。

雪昭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死。

铛!

第三声剑鸣落下,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叩问虚空。扩散的涟漪骤然收束!神识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跨越空间!

一片荒败的景象在识海中清晰映现:残破的飞檐在风雪中呻吟,褪色的符咒在狂风中簌簌抖动如垂死蝶翼,腐朽的门板布满裂痕。

浓得化不开的魔气如同实质的墨汁,从破败寺庙的每一道缝隙里渗出,带着绝望和疯狂的气息,与契约锁链冰冷的感应源头紧密纠缠!

寺内深处,一个癫狂的身影正猛烈撞击着紧闭的门扉,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魔气的剧烈翻涌和嘶哑刺耳的、不成调的低吼。

那身影模糊,轮廓依稀是砚知的模样,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空洞与混乱。

春沉寺。

那座风雪中的破庙轮廓,清晰地烙印在雪昭的识海之中。比冰鉴血影里模糊的画面更真切,更压抑。

那疯狂撞门的景象,魔气的浓郁腐朽,以及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痛苦挣扎,交织在一起。

雪昭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无趣覆盖。原来缩在那等腌臜地方苟延残喘。魔气缠身,符咒困锁,疯癫至此,处境比她预想的还要无趣些。

她端起粗陶酒碗,将剩下的辛辣液体一饮而尽。喉间的灼烧感短暂地驱散了识海中带来的阴冷腐朽气息和那刺耳的撞击声。

“走了。”雪昭放下空碗,丢下几枚铜钱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青碧身影站起,没有丝毫留恋。

“师父慢走!酒钱我记下啦!”攸往在后面垫着脚喊,小脸上满是精打细算的满足。

雪昭没回头,身影已融入酒馆外喧嚣刺眼的阳光里。只是腰间那柄刻着“路晏清”的桃木剑,仿佛还残留着三声剑鸣的余韵,微微发烫。

那识海中疯狂撞门的景象,以及契约深处那丝微弱却真实的痛苦挣扎,如同一点微小的尘埃,悄然落在了她心底冰冷的潭水上,并未激起涟漪,却固执地沉了雪昭的身影融入临安城喧嚣的市井阳光,酒馆的嘈杂与辛辣酒气被瞬间抛在身后。

然而,腰间那柄无鞘桃木剑残留的微热,以及识海中春沉寺内疯狂撞门的景象、契约深处那丝微弱却真实的痛苦挣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虽未激起惊涛,却固执地沉在冰冷潭水的底层,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那等腌臜地方,那等疯癫境地……实在无趣得紧。

她如此想着,脚下青石板路的光影飞速掠过,方向却并非云栖簏殿的冰鉴清冷,而是城外风雪肆虐的春沉山。

青碧流光无声无息地滑过荒芜的山径,在破败的春沉寺前悄然凝实。

雪昭并未直接现身,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身形便如融入风雪般隐去,只余一缕极淡的清冷气息。

寺门紧闭,残破的飞檐在朔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比她神识感应到的更为直观——浓得化不开的腐朽魔气如同墨汁般从每一道缝隙、每一片剥落的瓦当间渗出,带着绝望与癫狂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风雪之上,连空气都显得粘滞污浊。

寺内深处,那沉闷而疯狂的“砰!砰!”撞门声清晰可闻,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魔气的剧烈翻涌和嘶哑刺耳、不成调的低吼,印证着契约另一端“路晏清”的挣扎。

雪昭目光冰冷地扫过这座囚笼。

无聊。

她再次确认了内心的判断。视线落在紧闭的寺门上,那上面覆盖着层层叠叠、光华流转的封印符咒,正是压制魔气、困锁妖狐的关键。

她下意识地走近一步,指尖微抬,一缕极细的神识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符咒流转的金光边缘。

嗡!

符咒的灵光微微一荡,并未激发反击,反而显露出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雪昭的指尖停在半空,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这符咒的笔意、流转的灵韵……并非出自旁人之手。那清正沛然中隐含的慈悲与刚韧,那独特的灵力编织方式……是浮杳!

她的符咒师父,浮杳仙师!

这春沉寺的封印,竟是浮杳的手笔?

也就是说,在她于临安茶馆初遇砚知、刻下血契之前,浮杳师父就已经与这妖狐有过交集,并且出手封印过他的魔性?

雪昭微微蹙眉。浮杳师父行事向来有因,她为何要封印砚知?

砚知身上的魔气,又与浮杳师父有何渊源?这看似无趣的妖狐身上,似乎还缠绕着更多她未曾预料的丝线。

就在她凝神思索浮杳符咒与砚知关联之时,一阵轻微的“哗啦”水声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带着挫败感的低咒,从不远处的山涧方向传来,打破了风雪符咒的沉重。

雪昭循声望去。

只见山涧旁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蹲着一个靛蓝色的身影。

正是砚知!

他背对着寺庙,手里拿着一根简陋的树枝削成的鱼叉,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下方水流湍急、却几乎被薄冰封住大半的溪涧。

他脸色苍白依旧,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魔气侵蚀的痕迹,此刻却紧抿着唇,眼神里透着一股近乎孩子气的执着和……笨拙。

他看准了水下一点微弱的影子,手臂猛地刺下!

水花四溅,鱼叉却叉了个空,只搅起一片浑浊的泥沙。

“啧!”砚知懊恼地甩了甩鱼叉上的水,不死心地再次伏低身子,屏息凝神,瞄准下一个目标。

这一次动作更猛,身体都因用力而微微前倾。

“噗——哗啦!”

结果依旧,除了更大范围的水花,一无所获。那动作与其说是捕鱼,不如说是在跟溪水和自己的倒影较劲,透着一股狼狈又滑稽的倔强。

雪昭隐在风雪中,看着那靛蓝身影一次次徒劳无功地扎向水面,动作笨拙得与他平日的狡黠灵动判若两人。

想象中在魔气折磨下苟延残喘的妖狐,此刻却在风雪里跟几条冻鱼较劲……这强烈的反差,以及他那份近乎可笑的认真,像一根羽毛,不经意间拂过她心底那潭深水。

一声极轻、几乎被风雪吞没的嗤笑,从雪昭唇边逸出。

这声音细微至极,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砚知耳畔!

靛蓝身影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他几乎是本能地弹身而起,眼中残存的捕鱼专注瞬间被凌厉的警惕取代。

浓郁的魔气不受控制地自周身翻涌而出,指尖更是快如闪电般掐诀,数道闪烁着危险幽蓝光芒的“蚀骨符”瞬间成型,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雪昭隐身之处!

那反应速度与狠辣,与他方才笨拙捕鱼的模样判若两人。

符咒撕裂风雪,带着致命的寒芒袭来。

雪昭眉梢微挑,并未闪避,只是在那幽蓝符光即将及身的刹那,淡淡开口:

“是我。”

声音清冷,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砚知耳中。

那数道凌厉的“蚀骨符”在触及雪昭身前三尺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幽蓝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噗”地一声,化作几缕青烟,消散在刺骨的寒风里。

砚知眼中的凌厉与魔气翻涌瞬间凝固,继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看着风雪中那处空无一物的地方,靛蓝布衫下的胸膛微微起伏,苍白的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有惊魂未定,有被窥破的狼狈,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震动。

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破庙沉闷的撞门声、溪涧的流水声似乎都远去了。

一个隐在风雪中,深眸如潭;一个暴露在风雪里,手持简陋鱼叉,指尖还残留着未散的符咒微光。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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