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物降临,沙婆婆所言非虚……”柳天罡惊嚇住了,话也说不完整。
金球宛如一颗熟透的蜜桃,在地上滚动旋转片刻,倏忽间化作一道金光飞向北厢房,柳天罡晃眼觉得,那道金光从孙女英雪的头顶掠过时,象是一条小金龙的样子。
“爷爷,英雷回家来啦!”
英雷匆匆忙忙从厢房跑出来,正撞上那道宛若小金龙的金光,金光直撞英雷胸口,倏忽一闪扎进他的胸膛,他惊叫一声仆倒于地,顿时昏晕过去。一刹那间的事情,但柳天罡和英雪都看得清清楚楚,爷孙俩惊愕得发呆发怔。
龙颜玉的居室北厢房有道后通往菜园,英雷走后门回家,正撞上那道金光,不知是金光在寻找英雷,还是英雷出门迎接金光,柳天罡相信,这一定是沙婆婆的故意排。英雪回过神来,撕心裂肺般的呼叫:“英雷,弟弟,你怎么了呀,中邪啦,快醒醒?”
龙颜玉在屋里轻声呼唤:“雪儿,照看弟弟,英雷昨天没吃晚饭……”
“别声张,雪儿,”柳天罡走到英雷身边,慢慢地搂起仿佛恬静的睡着了的英雷,“让英雷去屋里躺一会,任何人别打扰他。”爷爷抱起孙儿进了英雷的居室,南厢房三间屋舍,英雪英琪住西间,中间是杂物间也可用作客房,英雷是半大小伙住东间,让他与两个姐姐隔开了,英雪说,等到英雷娶亲,南厢房都是他的婚房,那时候她和英琪都应该出嫁了。
“东家,施舍一碗冷饭,老人家三天不沾水米啦,可怜了。”
英雪跑到大门口戛然止步,恍惚间看见一个乞丐登门,自忖道:“怪事,走了一个老婆婆,又来个叫花子,今天是个什么大日子吧?”
“喔,小姑娘,你真好看,别生气,美人生气也难看。”乞丐身板结实,面容尽是汗渍,衣服泥迹斑斑,头发蓬松,目光游离不定,一副想要刺探什么的样子,从外貌看不出他是三十来岁,或是四十多岁。
英雪并没有生气,温和地接言道:“你等着,我去灶房盛饭给你。”她快步跑向灶房,英琪从厢房里奔出来拦住她,“姐,别发善心,这个乞丐手脚不残,居心不良。”英琪对乞丐叫花特别敏感,英雷倒地她没出门,但听讨要冷饭的进家门,她飞一般跑出了厢房。
英雪绕开英琪,走进了灶房:“施人一碗粥,不图三斗米!”
“真心烦,好人不登门,来的尽是古怪人!”英琪捋起桃树下的竹扫把准备打撵乞丐。
柳天罡蹑手蹑脚的从厢房走出来,对英琪说:“琪儿,讨口的总有不便之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认真地打量来人一番,问道,“小哥,来自何处,可否坐下来吃饭?”
乞丐弯腰一鞠躬,回答道:“不用,施舍半碗冷饭就成,不敢打扰主人家。”他转而打量北厢房,因为龙颜玉又在呼唤英雪。英雪捧着一碗米饭走出灶房,边走边说:“舍人一口饭,修得三分缘。”不曾料想,英琪拦住她:“姐,阿妈喊你,我送饭。”
英雪避开英琪,说:“你……想搞小动作,我来吧。”
“柳英雪,今天的事我说了算,”英琪欲夺饭碗,英雪把饭碗藏在身后,争执道:“小英琪,想拿公主的架子,你不配,你只是龙塘边拣来的,我忍你多年了,别老是拿公主架子!”
柳天罡怔怔的站着,对两个孙女的争执不想干预,他也说服不了英琪。乞丐冷冷的笑了一笑,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喔,东家姓柳,柳姓是尊贵的九龙国王族,老东家,你姓柳,两个同岁的姑娘也该姓柳吧?”
“我姓天,叫天罡,”柳天罡一激灵,摇头否认,“谁又是你的东家?”
“哦,贱下姓柳,叫柳天貌,”乞丐自报家门,对自己的身世毫不忌讳了,“与当今九龙国柳星阑国王是本家,论辈份国王是我侄儿,”他嫣然一笑,面露愧色,“不好意思显摆了,香巴纳柳姓人口成千上万,不过,老主人名唤柳天罡,与老国王柳天罜非常相象。天罡爷爷也曾是金昌王城月亮广场之后紫金宫的主人!”
柳天貌是明知故问,话语刺中了柳天罡的痛处,柳天罡依然镇定自若,避开话题:“英雪,舍饭!”他一甩手回身进了堂屋,暗自思忖,柳天貌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究竟有何算计?
“先生,请,”英雪把饭碗交到柳天貌手中,叮嘱道。“没有热菜,一点豆豉、腌菜下饭,碗筷你带走,回家去吧,免得家里人挂心。”
“喔,谢谢丫头,你若不姓柳该多好,”柳天貌接了饭碗,两眼又瞅向桃树上半红半熟的红桃,咂咂嘴巴做出很馋的样了,“丫头,摘两个桃子送我,我好馋,流口水了!”他对饭菜无意,他的手是细腻的,看得出是伪装的乞丐,可是英雪看不出来。
“才半熟,冷饭生桃,吃了拉肚子!”英雪说着拣起一根短竹竿准备打桃子。
英琪跑过来夺过竹竿丢在桃树下,喝斥道:“老叫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她还是没有接受沙婆婆的教训,依然对乞丐怀有戒心。
“哟,柳英琪公主脾气好大,算了,我走啦,”柳天貌咳嗽一声,捧着饭碗拖着脚步慢慢走向门口,“嗯,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就是你不知,十六年晃如隔世,公主长成大美人了。”
“哼,我若是公主,一定打断天下叫花子的腿,可惜我只是个民女,曼陇村的村姑!”
柳天貌在英琪的斥责声中走了出去,英琪索性奔到门后,邦啷一声关上门板。英雪在桃树下冲着英琪喊道:“英琪,你真过分了!”英琪噘着嘴巴不睬英雪。英雪有话还是要说:“奶奶常说,叫花莫欺,小狗莫逗,妹妹可记得?”
“大姐,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奶奶说的,”英琪气呼呼地争辩道,“小狗咬人,我宰了它,叫花子不是命贱,是自己作贱自己,乞丐登门,兆头不祥!”
英雪想看看英雷,便说:“英雷回家了,昏昏的在睡大觉,英琪不想见弟弟?”
“英雷回家了,我怎么不知道?”英琪匆忙走向英雷的居室,“可恶的雷先生,谈天说地把英雷弄得神魂颠倒,编修《九龙国志》也许还行,妄想写什么《祖龙血书》,自不量力。”
“妹,千万别怨雷先生,先生是大好人。”
“不好,连教我吹竹笛都教不会。”英雪心里明白,妹妹学吹笛总也学不会,因此才对大博士雷鸣雏先生“怀恨在心”。
天突然间变得阴沉沉的,可阳光还是温温的,沙婆婆和柳天貌的到访令柳天罡心绪烦乱,他想离开火塘出门走走,可是正屋墙头突有响动,竹笆隙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哎,老友柳天罡,故人来访,别只顾得抽烟锅呛人。”听声音,柳天罡就知道来者是故人鼠王花灵子:“花长官,柳天罡如今乃是一介村夫,不知故友驾到,还望多多包涵。”
九龙国王城豢养着一支特别军队,称为鼠人别动队,头领鼠王叫做花灵子,官职检尉都统,花检尉麾下统领百名别动队士兵,主要职责是侦探搜集敌方情报,也作传信飞兵,铁灵鸽为军方信鸟,信鸟只能传递简要的信息,而别动队士兵的职任要复杂得多,必要时还可以牺牲自己保护主人,柳天罡年少时与花灵子相处睦谊,交情甚笃。
“客气了,二王子殿下,你我相知多年,你说过相见不必拘礼。”闻其声不见其人,花灵子行踪诡秘。鼠王花灵子出身九龙国金昌王城东北面的陷空山无底洞,因百年前于陷空山中救了围猎失足落难的国王柳令公,便成了九龙国王宫的特别功臣和近卫特种兵统领。
柳令公临终遗嘱世袭子孙尊奉花灵子,往后花灵子的别动队升格为近卫特种兵,地位与王宫卫队和王城禁军平等,但特种兵享有自由的行动权。
“检尉都统花灵子,请进,带有什么新的消息来?”柳天罡问道。
竹笆隙缝间探出一个花白鼠身,花灵子从墙头跃下,站在柳天罡身旁,足有二尺高。“好个二王子,隐世四十多年,居然向我花灵子打探消息,刚才来的那个叫花子,你总不会老眼昏花认不出他的真面目吧?”
花灵子在木凳上坐了下来,盯着火塘上的烧水铁壶发呆,铁壶在冒热汽。他现在身为九龙国特种兵检尉都统,带来的消息当然很管用。他是追踪柳天貌来的,作为王宫卫队长的柳天貌妆成乞丐探访安龙府曼陇村,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非常在意柳天貌队长造访曾经的九龙国二王子柳天罡要干什么,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探个明白。“柳天貌,金昌王城渣筋巷的一个小混混,据说他娘是个暗妓!”
“呦,老村夫也不是闭目塞听,”花灵子悄声说,唇边的的胡须轻轻颤动,“柳叫花来时,除了讨要饭食问你打听过什么,有关长公主英琪的秘密你泄露过口风?”
柳天罡使劲摇头否定泄露了孙女英琪的身世秘密:“花老友,你贵为检尉都统,又是个百事通,快说说,柳天貌扮叫花子想搞什么鬼名堂?我离开王城金昌时他还在娘腿肚子里转筋呢,时过境迁,柳天貌发达了,现在是蓝翎王后身边的大红人,来者不善,他在刺探九龙国长公主的消息?”
花灵子慢腾腾的晃着身子不说话,他身形不高,面目不算清秀但并不难看,只是脸色偏黄,须发亦是松黄色的,平时身穿精致的银色铠甲,月白色内衬还算得体,但今天私访故友,也就省去了铠甲。
“主人,舍命也要保护好英琪,她是你柳氏王族唯一的继承人了,你侄子柳星阑国王自从于金昌王城西北的山林中救回美人蓝翎后,废黜杨王后灭王子,溺杀刘贵妃,软禁莎罗王妃,诬蔑长公主为琵琶女,只图与美人蓝翎日日笙歌,夜夜颠鸾倒凤,蓝翎王后专权他坐视不管,朝纲紊乱,国王精血已然耗尽。老王柳天罜和太后雅美自知斗不过蓝翎,也糊涂了。”
“花检尉,这些话足够斩首三十次了,不过,天罡感谢你的推心置腹,”柳天罡转念一想,寻问道,“花检尉,请问谁想谋害我孙女英琪丫头?”
花灵子下巴一扬,眨巴着眼睛,撇一下胡须:“主人,你糊涂呀,叫花子是蓝翎王后派出的密探,专门打探九龙国长公主下落的,主人心善,与世无争,可善良换不来他人友好,蓝翎认定长公主活在人间,下懿旨务必找到长公主灭了她。长公主如今已长大成人,她更危险了,柳天貌虽为你柳氏堂弟,你们不是一条心。哎哟,老友口渴哪!”
“唉呀,怠慢老友了,”柳天罡愧疚的笑了一笑,“喝茶,还是来盅桂花蜜酒?半月前刚采了一盆桂花蜜。”花灵子摇摇手说:“只要凉开水。年纪大了,血管脆弱,不敢再喝蜜酒!”
“十六年了,蓝翎王后还不放过她?”柳天罡给花灵子倒了半碗凉开水。
“她、她、她,谁是她?”花灵子瞥见了旱烟锅,放下瓷碗拿过来握在手里,“点烟,二王子!”花灵子跟旱烟锅一般高,握着烟杆难于把持分寸。
“遵命,花大人,”柳天罡使火钳夹起炭火耐心的为花灵子点着烟,“花检尉吸旱烟,真要来个呛老鼠啦!”
花灵子猛吸一口,果然呛得咳出眼泪来,放了烟杆,抹去泪水说:“我尊贵的二王子呀,若在四十年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你会象拍死一只苍蝇那样拍死我,可今天你……你却这样待我,为何,都是因为你放弃了王位哪,你把王兄柳天罜、王侄柳星阑忘了个一干二净,九龙国王座九龙椅即将易主,二王子殿下,你可不能无动于衷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