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潼关令(9)(1 / 1)

地面早已布好的无数暗阵灵气流转,泛着浅金色的荧光,像一张层层交叠的大网。

可司马彻身上奔涌的煞气却也不好降服,黑雾仿佛有灵性,野兽一样扑向地下的暗阵,带着你死我活的气势撕咬在一起,法阵中循环往复的灵气脉络不时便会被毁得只余一丝残余,心惊肉跳地吊着,再惊险地被回流的灵气填上。

灵气与煞气战得不相上下,朱英却压根没看,这些精纯到近乎有形的气中蕴含着远不是她这尚未筑基的小喽啰能碰的力量,不管是灵是煞她都避之不及,只管抓起宋渡雪往外没命地狂奔,生怕波及自己。

幸好不管司马彻再怎么失控,都没对二人动手,她才能逃得如此无后顾之忧。

不,岂止没动手,那些黑雾似乎并不全受司马彻控制,雾气中隐隐显露出扭曲的人脸,不时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包围而来,却又迅速被煞气扑杀在半路,“噗”的一声,就像捏爆一团肉虫一样。

意识到司马彻不仅没有杀心,反而还在保护她们离开,朱英顿时松了口气,两人逃出数里外,朱英觉得此处已足够安全,便将宋渡雪丢到房檐:“司马将军和蒋相是什么关系?”

宋渡雪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脸色铁青,忍无可忍一样,但见到朱英满脸血污,好不狼狈,又立马没了脾气,从多宝镯里摸出一朵流光溢彩的金瓣莲花苞,随着花瓣缓缓展开,仿佛撑起了一方小小的保护罩,将远方的缠斗隔绝在外,护住里面两人不受侵扰。

“这朵花完全开放前,可以支撑一刻钟。”宋渡雪将莲花苞塞到朱英怀里,又抬眼看她,欲言又止:“你的脸……”

朱英接过金莲,浑不在意地抬手,用袖子蹭去方才被震出的鼻血:“好,我没事,皮外伤。”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不跑了,就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平日没有半分默契,这种看热闹不要命的时候倒相当心有灵犀,也不失为一种另类的臭味相投。

等到她淌了一路的鼻血慢慢止住,宋渡雪才接起方才的话头:“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朱英疑惑:“我应该知道?”

“……司马将军曾是蒋家的义子,更小的时候,是蒋相的书童。”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朱英的肩头望向黑雾涌动的深处,那个史书中三言两语便写尽的人。

“蒋家是当时凡间最庞大的世家大族之一,司马将军的父亲就是蒋家的家仆,据说是蒋相极力向自己父亲举荐,蒋家才把司马彻收为义子。他初入军队就是千户,也是因为蒋家义子这层身份。”

这个朱英倒是知道,司马彻从军戍边不久,便提议只龟缩而不还击并非良策,率领自己的小队数次出城突袭胡人流寇,军功赫赫。

当时乾德帝的亲爹建隆帝尚未驾崩,建隆帝颇有远见地看到了众多世族盘根错节、危及皇权的风险,明里暗里提拔了不少没有靠山的新秀,想将他们化为己用对抗世族,司马彻也是其中之一。

但朱英却并不知道司马彻曾是蒋家义子,如果加上这层干系再看,司马彻后来一路跟打了鸡血似的高歌猛击,五年官至天策大将军,成为建隆帝给自己儿子养的最好用的一把利器,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

宋渡雪收回目光:“是,他相当于背叛了蒋家。”

“建隆皇帝给自己儿子磨了把好刀,他那儿子却是个没用的怂包,在位期间各家世族越发猖獗、祸乱朝纲不说,还差点亡了国。”

讲起这些旧事时,宋渡雪好似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公子了,他神情既平静又冷淡,还有些说不出的悲悯,好像心中果真装了史书里成千上百页的悲欢离合似的。

“足足两月零二十五天才派军支援,哪里是因为什么粮草不足、什么兵马萎靡,那些人就是想让司马彻死。”

三言两语间,可窥其中波云诡谲。朱英听得心惊肉跳,良久才迟疑道:“那……蒋相是什么态度?”

宋渡雪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怀里抱着的夙心琴。

“当时龟缩在金陵的朝臣们就此事吵了个天翻地覆,世族权臣们皆主张按兵不动、养精蓄锐,而许多由布衣升上来、身后并无势力的官员纷纷冒死进谏,主张立刻派兵支援。这些人虽有报国之心,但乾德皇帝手中并无实权,反倒让那些沆瀣一气的世族得以借机除掉许多不听话的人。”

他脸上露出个似怒似笑的表情,尖酸地讽刺道:“胡人在边疆屠杀汉人,汉人自己也在家屠杀汉人,倒是志同道合。”

“至于蒋相,他自始至终没有行动,由着那些人拖了两月零二十五天。”

拖到司马彻的尸体都在关外与万千英烈一起埋进杂草里寻找不出、拖到他的魂魄都被外族魔教炼成了恶鬼,才去确认他的确已经死得透透的,再也不会爬起来碍事。

“所以,”朱英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是仇人?”

蒋瑜能流芳百年,靠的可不是长得俊。

此人为相十余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面还是乾德帝那个废物,却在朝中广栽良材,大刀阔斧地修整了诸多沉疴顽疾,活活把被天灾和兵乱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大梁国救了回来。

这样的两位英雄豪杰,怎会是仇敌关系?

更何况看司马彻听闻夙心琴音的模样,也不像是回忆起宿仇的态度。

“有人这么认为。也有人考究了二人的书信,认为他们私下是联手互利的盟友,只不过最后分道扬镳了。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宋渡雪中肯地评价道,朱英却觉得这不是他的心里话。

不知为何,她觉得宋渡雪的看法才是最可信的。

遂脱口问道:“那你呢?”

宋渡雪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少女修士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思忖良久,才郑重地说:“我认为,他们是知己。”

“为何?”

宋渡雪顺了顺气,正准备给他这文盲未婚妻讲讲历史,眼里却蓦地倒映出一抹金光。

他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朱英的手腕往前一拽:“小心!”

——当然没拽动。

习武之人下盘稳固,他要是随便一爪子都能扯动朱英,那她这十多年的剑术就算白练了。

不过他话出口时,朱英亦有所察觉,果断地往前扑倒下去,堪堪避过了危险。

那是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灵刃碎片,薄如蝉翼,削断朱英的一缕长发后宛若一道流光,秫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朵方才开放的金莲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枯萎凋谢。

结界破了。

杨净玄等四位祭酒已经尽数赶来,环环相扣的暗阵一层接一层的浮现,司马彻脚下被一圈若有若无的锁链缠绕,动弹不得,便就站在法阵中央与他们正面对抗,一时间空中灵气与煞气混战不休,方圆五里之内全被夷为了废墟。

周遭逸散的煞气似乎是由被司马彻吞噬的怨灵所化,金莲构成的结界破碎后,不少流窜的怨灵被朱英这块肥肉吸引,很快将二人团团围住。

宋渡雪眼看着那黑雾中浮现上百张若隐若现的人脸,倒吸一口凉气。

朱英神色一凛,拔出法剑,摆了个严阵以待的起手式,用脚尖踢了踢身后的宋渡雪:“它们是冲我来的,你……”

一回头,发现宋渡雪居然分毫不动,想起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离了她未必能活,遂改口:“算了,你别离开我身边。”

宋渡雪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得了吧大小姐,就你这点境界,没准能护我们得个全尸。”

怨魂没有实体,不是光靠蛮力就能打散的,最重要的是修为。

朱英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还有脸讽刺别人,脚尖一顿,转了个向就准备把这个碍事的家伙踹开,手心却被塞进了块硬物——是一块透亮的赤玉。

“这是三清长老所炼之物,你试试能不能从里面吸出灵气。”

金玉木石等先天温润之物的确可以注入灵气,却都是只进不出,能储备的灵气量也很小,比不上身为造化之灵的人类,能够通过体内阴阳相生的奇经八脉容纳足以崩山裂地的浩瀚灵气,所以仙家法宝虽然珍贵,却只有修士可用。

朱英虽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结果大吃一惊。

这块小小的玉符里竟然储存着足有筑基……不,足有开光境界的无主灵气。

不止如此,如此庞大的灵气并非凝滞不动,反而正平缓地顺着玉里符文流动。

玉中符文复杂至极,字与字之间彼此联结,每个字都参与了至少几十条灵气流动的脉络,共同引出了万万条不同的灵气沟渠。

符文阵如此庞大,以至于朱英多看一眼便觉头晕眼花,却非但没有混杂纠缠、互相冲撞,反而各个井井有条,彼此掣肘,彼此帮扶,生生不息,即便有某处断流或泛滥,也能很快被与其相连的回路帮扶,重新回到正轨,简直像在活人的体内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

朱英大骇,宋渡雪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可行,总算松了口气:“幸好,天乙长老还算靠谱。”

事态紧急,朱英无法多问,她试探着从边缘挑出一缕小脉吸走灵气,面色立刻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好像醉酒了一般,那符文阵却完全不受影响,丝毫没有承受不住的意思,迅速填上了这一脉的空缺。

苦于没有道心之故,朱英修为始终停滞不前,才致体内灵力稀薄,就好像幼童手持利器,剑再好也没有力气挥舞,此时手握一枚大金库,打架都有了不少底气,身形一闪,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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