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方小院，关上房门，舒姒才允许自己瘫软下来。雪月慌忙打来热水，小心地替她卷起裤脚查看脚踝。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已经迅速肿起了一大片青紫，触目惊心。
“天哪！肿成这样了！”雪月心疼得直掉眼泪，“姑娘您刚才怎么一声不吭啊？这得多疼啊！”
舒姒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发都被冷汗浸湿了。脚踝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她紧紧咬着下唇，唇瓣逐渐渗出血迹。
“在陆家，我们只能学会忍着。”舒姒闭了闭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若当时在外客呼痛，岂不是又要被旁人看做攀扯贵人的狐媚子。”不仅两家人难堪，她也没有破坏他人婚事的癖好，而且陆大夫人要是知道的，碾死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雪月心疼的看着自家姑娘，她总是帮不上姑娘的忙，眼睁睁的看着姑娘在陆府挣扎，想到这，她忍不住开口说道：“早知道如今这般困难，姑娘还不如跟着公子去赴任，最起码没有寄人篱下，受这些委屈。”
舒姒摇了摇头，示意雪月不用再说下去：“罢了，没准旁的路还比不过这条路呢。”她也是被迫进了陆家，根本没有退路。
雪月拿着毛巾轻轻揉着舒姒伤痛的地方，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窗户处传来响动，雪月停了动作，将窗户打开。
只见陆慎身边的侍卫青竹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子。
雪月的心猛地一沉，警惕地看着窗外的青竹。陆慎身边的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挡在舒姒身前，语气带着防备：“青竹侍卫？有何事？”
青竹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白瓷瓶子递过窗棂，声音平板无波，仿佛在执行一项最寻常的任务：“公子命属下将此药送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一日涂抹三次。”
空气瞬间凝滞。
舒姒靠在榻上，脚踝的剧痛仿佛被这句话冻住了一瞬，她抬起眼，那双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眸看向窗外的青竹，以及他手中那个小巧的白瓷瓶。陆慎送来的药？
舒姒抿了抿唇，陆慎这样的行为算什么，他对舒姒的看法一直都是厌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根本看不上。可如今送来伤药，又是什么意思？
雪月也愣住了，看看药瓶，又看看自家姑娘惨白的脸，不知该不该接。
舒姒深吸一口气，压下脚踝处尖锐的疼痛，声音异常平静：“多谢大公子好意。只是舒姒身份卑微，不敢劳烦大公子费心，更不敢用如此贵重的伤药。雪月粗通药理，院里也有些寻常的草药，敷上几日便好了。请青竹侍卫将药带回吧。”
青竹递着药瓶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奉命而来，本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会被如此干脆地拒绝。这位表姑娘，倒真是……硬气。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衡量什么，最终还是维持着递药的姿势，声音平板地重复道：“公子吩咐，务必送到。”这是他的职责。
舒姒见状继续说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陆大公子正在议亲，若是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此物就是私相授受的证据，为了公子清誉，舒姒断断不能收下。”
说罢舒姒递给雪月一个眼神，雪月顿时明白咬了咬唇，对青竹福了福身，带着歉意和无奈，低声道：“侍卫大哥，您也听到了……姑娘的意思，实在对不住。”说完，她不再犹豫，伸手轻轻关上了窗户。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青竹站在窗外，看着紧闭的窗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被拒绝的药瓶，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不再停留，转身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墙的阴影里。
……
陆慎书房
青竹低声禀报：“公子，药……舒姑娘拒收。她说……身份卑微，不敢用贵重的伤药，院里有寻常草药即可。”
陆慎正执笔批阅一份公文，闻言，笔尖悬在半空，一滴浓墨无声地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黑。
他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陆慎脑海中瞬间闪过她那张强忍着不肯落泪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舒姒在未入陆府前的名声陆慎打探的清清楚楚，娇纵跋扈，贪慕虚荣，可现在怎么反而躲着权贵走？
他送药，不过是因为……是因为那伤毕竟因他那一拽而起。他看见了，也听见了她强忍痛楚时细微的抽气声。
可为何此刻，听到她如此决绝地拒绝，甚至带着刺地将“身份卑微”掷回，他心中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伪装的狼狈？
他烦躁地放下笔，那团墨迹在公文上显得格外碍眼。
“不识好歹！”他低声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冷硬。是为了掩饰那丝不该有的心绪波动。
青竹被这话吓了一跳。陆慎平日里一幅清冷的样子，从未见过陆慎动怒的模样。仿佛几次，都是因为舒姒姑娘。
陆慎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公文上。目光瞥见一旁的青竹说道：“愣着做什么，那瓶药赏你了。”
青竹愣了愣，他手中拿着的伤药可是陛下赏赐的好药，只要在伤口处涂抹，三日后就会好，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看出陆慎情绪不好，青竹拿着药膏退了出去。
陆慎烦躁的将笔搁在一旁，捏了捏眉心，脑海里却再次浮现舒姒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心思不在公文上。
夜风吹起纸张的一角，发出清脆的响声，陆慎低头看去，上面正是陆大夫人写好了几个世家贵女信息。
陆慎不愿再相看，索性将整张纸揉成一团，扔到了纸篓里。娶谁，能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