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归墟与盒启(1 / 1)

黎明的微光吝啬地涂抹着韩家坳,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低矮的房檐和远处沉默的山峦,都染上了一层惨淡的灰白。空气冰冷沉重,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和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并未随着日出而消散,只是暂时沉入了水底。

韩天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体的伤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皮肉和骨骼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左手中,那只冰冷、纤细的指骨被他用一块从身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片仔细包裹着,连同那枚染血的银戒,紧紧攥在胸前。这份冰冷的触感,是支撑他没有倒下的唯一支柱,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千钧重负。

他穿过寂静的村道,泥泞的脚印拖沓而沉重。偶尔有早起的人家推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惊疑不定的脸,看到是他,尤其是看到他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瞬间布满了更深的恐惧和忌讳,如同看到了瘟神,迅速“砰”地一声关紧了门。六阿公仓惶离去的背影再次浮现脑海。这村子,已经容不下他了。

终于,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山脚的老宅,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大门洞开。昨夜被“林薇”撞破的门板残骸散落一地,门框歪斜,像一张被打歪了嘴的怪兽巨口。堂屋内,光线昏暗依旧。

韩天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踏入了这栋吞噬了他一夜惊魂的凶宅。

预想中扑面而来的腐肉恶臭…消失了。

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阴冷粘稠感…也减弱了许多。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面曾爬满无数蠕动黑手印的墙壁!

光秃秃的。

只有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皮和深色的土坯裸露着。那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污秽印记,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恐怖符号,此刻…**荡然无存**!仿佛昨夜那铺天盖地的黑潮和那张扭曲的鬼脸,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墙壁恢复了它原本破败、荒凉的模样,只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再无半分超自然的污秽。

盐?不,盐罐碎了。符咒?也烧尽了。

是石棺封印被加固的结果?“印子”的本体被消灭,这些衍生的污秽也随之消散?

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深的疑虑取代。这老宅,真的“干净”了吗?那股若有若无、仿佛从地基深处渗出的阴冷,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秘、更加深沉。

他踉跄着穿过一片狼藉的堂屋(桌椅翻倒,地上散落着盐粒、陶片和昨夜挣扎的痕迹),径直走向爷爷的房间。这里是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微弱“安全”的地方。

爷爷房间的门同样被撞开,门板斜靠在门框上。他走了进去,反手将破门板勉强掩上。房间里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他自己的)。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到地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着手骨的布包放在身边相对干净的地面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硬板床、旧木柜、掉漆的书桌…一切都和昨夜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爷爷床边的那个老式床头柜上。

抽屉!

最上面那个抽屉,他记得昨夜被自己慌乱中拉开过,里面只有些针头线脑、老花镜之类的杂物。但此刻,那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合拢**?露出了一条比平时更宽的缝隙。

一股莫名的直觉驱使着他。他挣扎着挪过去,伸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抓住了抽屉的铜环把手。

“嘎吱…”

抽屉被缓缓拉开。

里面依旧是那些熟悉的杂物:断了腿的老花镜,一盒生锈的缝衣针,几枚磨得光滑的旧铜钱…和他记忆里并无二致。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昨夜太慌乱?

就在他准备失望地合上抽屉时,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抽屉最里面的角落。那里似乎…垫着一层硬硬的、不同于木头的东西?像是…薄薄的木板?

他心中一动,忍着伤痛,将里面的杂物小心地拨开。

抽屉的最深处,竟然有一个隐藏的夹层!一块与抽屉底板颜色、纹理几乎完全一致的薄木板,巧妙地嵌在里面,边缘严丝合缝,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韩天佑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爷爷…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用指甲抠住薄木板的边缘,用力一掀!

木板被掀开了。

夹层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符咒法器。

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本比之前那本更加破旧、封面几乎完全脱落的线装册子。纸张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褐色的古旧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册子的封面隐约能看到几个褪色的、笔画繁复的毛笔字,似乎是…**《韩氏宗谱》**?!

第二样,是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用深色硬木制成的盒子。盒子没有任何花纹,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泛着幽暗的光泽,触手冰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盒子被一个同样材质的、小巧精致的黄铜扣锁锁着。

韩天佑屏住呼吸,先拿起了那本古旧的宗谱。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纸张脆得惊人。上面的字迹是用极其工整、却带着一种古老韵味的楷书写就。开篇记载着韩氏先祖的来历,迁徙过程,繁复的辈分排行…他快速浏览着,直到翻到记载着近代先祖的页面。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页:

**“韩守正,庚寅年生,戊戌年卒。配李氏。孙:天佑。”**

爷爷的生卒年无误。但在这行字的下方,被人用同样的毛笔,添上了一行小字。那字迹,正是爷爷韩守正的笔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沉重和…决绝:

**“守正之责,以血为契,镇守西渊,世代不移。若有懈怠,邪祟复起,祸及子孙,坳毁人亡!”**

守正之责!以血为契!镇守西渊(西渊,显然指的就是村西那片乱葬岗和老槐树!)!世代不移!

爷爷笔记里残缺的“守正镇…”,原来后面是“镇守西渊”!他不仅是知晓者,他是以自身血脉为契约的**世代镇守者**!韩家,就是那石棺的守棺一族!

“若有懈怠,邪祟复起,祸及子孙,坳毁人亡!”这十二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韩天佑的心上!昨夜石棺内那古老邪恶的“注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脊椎!爷爷的死…是否与“懈怠”有关?还是…大限已到,无法再维持封印?那撕掉的笔记,是否记录着他试图寻找彻底解决之道却失败的秘密?

巨大的责任感和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宿命感,瞬间压得韩天佑喘不过气。他不仅仅是韩天佑,他是韩守正的孙子,是韩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是…**新的守棺人**!

他颤抖着放下族谱,目光转向那个深色的硬木盒。盒子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重。黄铜扣锁小巧精致,锁孔形状有些奇特。这盒子里,会是什么?是爷爷留给他这个继任者的“钥匙”?是彻底解决石棺的方法?还是…更可怕的警告?

他拿起木盒,入手冰凉沉重。他尝试着掰了掰铜扣锁,纹丝不动。没有钥匙。

钥匙会在哪里?爷爷房间里他几乎翻遍了…等等!

韩天佑的目光猛地投向房间另一角——那个老旧的红漆木柜!柜子最下面一层,他小时候曾见爷爷从里面拿出过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东西,神神秘秘的,不让他碰。后来爷爷病重,柜子就很少打开了。

他几乎是爬了过去,用尽力气拉开最底层的柜门。里面堆着些旧衣物和杂物。他忍着伤痛,将东西一件件搬开。

在柜子最深处,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同样裹着厚厚灰尘的、小小的红布包!

他颤抖着拿起红布包,拂去灰尘,一层层打开。

里面不是钥匙。

而是一块…约莫两指宽、一指长的、薄薄的青铜片!青铜片边缘并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下来的。一面光滑,另一面则刻满了极其复杂、细密的符文!这些符文,与石棺上的、爷爷符纸上的,隐隐属于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繁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洪荒气息!

韩天佑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将青铜片小心翼翼地靠近木盒的铜扣锁。

锁孔的形状…与青铜片断裂的边缘轮廓…**完美契合**!

这不是钥匙,这本身就是锁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开启这木盒的“信物”!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青铜片断裂的边缘,对准木盒铜扣锁的锁孔,轻轻按了下去,然后缓缓转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开声响起。

黄铜扣锁,开了。

韩天佑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他轻轻掀开了深色硬木盒的盖子。

盒子内部衬着褪色的深蓝色绒布。绒布上,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1.**一枚乌黑的、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极其繁复的、仿佛由无数扭曲线条构成的古篆字——“**鎮**”。背面则刻着一幅微缩的图案:一棵虬结的槐树,树下隐约可见一个方形轮廓(石棺),槐树根部延伸出许多细密的线条,如同根须,缠绕着石棺,又似乎…连接着远处一个模糊的建筑轮廓(宗祠?)。

2.**几张叠得整整齐齐、但颜色更加晦暗、仿佛浸染了陈年血迹的符纸。**上面的符文比之前那些更加扭曲、更加凌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3.**一小卷用金线捆扎的、极其坚韧的皮纸。**皮纸边缘焦黑,似乎曾被火烧过。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蝇头小楷般的文字。韩天佑一眼就认出,那是爷爷韩守正的笔迹!字迹比笔记更加潦草,充满了急切、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推演!

韩天佑的目光瞬间被那卷皮纸吸引。他解开金线,颤抖着展开。

开篇第一句,就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吾命不久矣。石棺之封,非人力可久持,尤以槐根深噬,邪气日炽。吾血渐枯,镇力日衰,大限将至矣!”**

爷爷果然是因为维持封印耗尽心力而死!

他急切地往下看:

**“欲破此局,唯二途:**

**其一,寻得《地渊镇邪图》全本!吾所得残片(即盒中令牌所刻之图),仅为宗祠地窖入口之指引。全图应藏于地窖深处,乃吾韩氏先祖所留,或载彻底封镇乃至诛灭石棺邪魔之法!然宗祠地窖…凶险异常,非持有‘守正令’(盒中令牌)及吾血脉者,入之必死!且…吾疑当年撕毁笔记、阻吾探寻者,或已为邪魔所惑,藏于宗祠之内…”**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狂乱,似乎书写者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其二…险绝!亦或…是唯一生路?邪魔嗜‘生人’怨气以壮己身,尤喜横死之怨。然怨气亦可为刃!若…若引极怨之魂,以秘法导之,反冲石棺本源…或可…玉石俱焚?然此法凶险万倍,施术者必遭反噬,魂飞魄散!且需至亲至怨之魂为引…天佑吾孙…爷爷…爷爷下不了手啊…!”**

皮纸的最后,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凌乱的线条和反复涂写的“宗祠”、“地窖”、“凶”、“怨”、“慎”等字眼。爷爷显然在“寻找先祖遗图”和“引怨反冲”两条路之间痛苦挣扎,最终,他撕掉了笔记的关键页,或许是因为绝望,或许是不想让孙子知道这第二条绝路。

韩天佑握着皮卷的手,骨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身边布包里那截冰冷的手骨。

至亲至怨之魂…林薇…爷爷下不了手…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爷爷留给他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抉择!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刚才掀开夹层薄木板的地方,在抽屉最深的角落,似乎…还残留着一小团东西?

他凑近细看。

那是一小团干枯、蜷缩、颜色深褐的…**根须**?像是从老槐树上掉落的、早已失去生机的细小根须。

然而,就在韩天佑的目光接触到它的瞬间,那团干枯的根须,极其轻微地、却无比诡异地…**蠕动了一下**!仿佛被他的注视惊醒了沉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老槐树和石棺的阴寒邪气,如同毒蛇吐信,从那团干枯的根须上散发出来!

韩天佑猛地倒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这老宅…这抽屉…这团根须…石棺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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