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将面具搁在桌角，舒展着筋骨靠在椅背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情下，却藏着一丝忧虑：“你把那个丫鬟移交给大理寺，就不怕她背后之人杀人灭口？”
华武站直身，手中的毛笔沉稳第在纸上划过墨迹。“怕。”他语气平静，“但我更怕他不出手。”有时候，越是急于求成，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么说，你是认同老夫的看法，替我去保护阿欢了？”华武一笔一划，神情淡然。
裴宁重新拾起面具，利落地系挂在耳后，声音低沉：“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
“据我所知，她可是江南姜家的外孙女……那种东西，是能遗传的吧。”裴宁双眸直视华武，想从他的眼中探出一丝一毫的答案。
华武无奈地低头微笑，嘴角泛起苦笑：“这种事情，如若她不说，我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
裴宁随意应付两句，身形一动，敏捷地从窗户爬了出去，趁着夜色从屋檐跑走。
华武双唇微张，还想说什么，都追不上他的步伐，摇头叹息：“为什么这孩子有大门不走，非要跳窗呢？”他拉开屋门，差异地盯着他离去的地方。
夜色越发浓郁，整个盛京灰蒙蒙的一片，打更人手持锣鼓，哐当一声，响彻一片：“夜半三更，小心火烛。今日有雨，出门留神！”
锣声未歇，雨幕中，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肩负蓑衣，手执泛白银剑的人，直直朝着那牌匾写着大理寺狱的地方走。
打更人见状，吓得慌忙躲在一旁的草垛。透着草垛的缝隙，瞧见那泛白银剑瞬间染上血色，双手连忙捂住嘴巴，差点惊呼出声。
这可是大理寺狱啊，他们岂敢！
打更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呼一下，只见那为首的人半举着手，手上似乎还染上紫色的染料？那人的手轻轻一挥，身后的黑衣人迅速冲进去。
不多时，黑衣人拎着滴血的剑走了出来，眨眼间又消失在雨幕之中。
打更人恐惧地瘫软在地，借着草垛尽力遮掩自己的身躯，瑟瑟发抖地度过了几个时辰，直至听见闹市的喧闹声响起。
“大理寺！出事啦！”他疯癫状地从草垛狂奔而出，街道上的人因他的话而浮上狐疑、恐惧、担忧。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才看见大理寺狱的牌匾，染上了血，而守门的侍卫，早已失去了气息。
温暖的晨光照耀在大地上，一派祥和，唯独大理寺狱上方，愁云满布，气氛凝重。
君胤率领着宫中侍卫一行人，将大理寺狱包围起来，他立在染血的牌匾下，仰头凝视，语气森然：“真是丧心病狂。”
“禀告太子！狱中只有华府昨日送来的丫鬟遇害，其余人等一切无虞。”大理寺狱典狱长，正是康晚晚的父亲，康左。
他站立在君胤面前，弯腰屈膝，双手保持着作揖的样子一直举着。狱中出事，他是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人。
“华府送来的丫鬟？可是给世子下毒的凶手？除此之外，县主也在狱中？”君胤的语满是怀疑。
康左声音有些发颤：“禀太子，昨日查明县主与此事无关，已由其亲属接回家中。”
“哦？”君胤语调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理寺狱的办案速度，何时变得如此神速？”
他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上，神色慌张，额头几乎触摸到地板，“殿下息怒！此事……昨日已禀报陛下，陛下有旨，大理寺卿须在六个时辰内查明真凶……这才不得不加快了办案速度。”
君胤摆了摆手，接过布公公递过来的卷宗，细细翻阅。
康晚晚的丫鬟，自小是从黑市上被康家人买回家做奴仆，多年侍奉得当，才被调去康晚晚的院子中。
康晚晚看中这丫鬟的勤快，特地晋升她为自己的贴身婢女，替她管理好院中一切事物。
前段时间，此丫鬟的家人病故，康晚晚那时正逢得到晋王的婚约而沾沾自喜，忽略了丫鬟的求助。
丫鬟怀恨在心，接受了蒙面黑衣人的贿赂，将毒药带入将军府。趁康晚晚与其姑姑谈话之时，从芳兰院后门溜出，混入宴席当中，将药下在裴宁的酒中。
“原是如此。”君胤合上卷宗，感叹一句，“可怜这裴世子，遭此无妄之灾。”
“布公公。”他轻声一喊，吩咐：“替孤从库房中挑几样珍贵的药材送至英国公府，愿裴世子早日康复。”
布公公应声，躬身往后一退，朝皇城的方向疾去。
人群外，华锦欢将君胤的这番话完完整整地记在脑海里，秀气的柳叶眉蹙了起来，内心思虑：“原是这样？那将军府应当是安全的了，可是……”
以免君胤发现她在此处，华锦欢带着竹翠和伪装成侍卫的裴宁连忙离开大理寺狱。
街道上，熙熙攘攘，包子铺的香味从远处飘了过来，抬眸一望——听雨阁。
“这是什么地方？”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门面，牌匾倒悬着，字体是由一块块碎裂的木头碎片拼接而成。
竹翠凑到她的耳畔：“小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听雨阁。”
裴宁也在一旁低声补充道：“传闻听雨阁网罗天下消息，大到朝廷秘辛，小到市井流言，无所不知。但能否入内得偿所愿，全凭一个‘缘’字。”
“这么神通广大的地方，那位……都不管的吗？”华锦欢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
嘎吱——
那扇沉重的木门自动打开。
华锦欢双手疑惑地停滞在半空，她转过头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突然，她发现竹翠的神色变得异常奇怪，心里头莫名地浮上一丝恐惧，双唇哆嗦：“竹翠儿啊，你为什么这种表情？难道是我身后……”
华锦欢僵硬地、一点点地扭回头去，双眼半眯着，试图看清前方究竟出现什么东西让竹翠入此失态。
刹那间，华锦欢的表情凝固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而他身后，却矗立着一群神情肃穆的年轻小伙。
她往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礼貌地点点头，欠身道：“不好意思，我们打扰了。”
老人拄着的拐杖，发出捶地的声音，身后的小伙立马涌上前奔向华锦欢。
华锦欢诧异地瞪大双眼，反应过来时，三人都被拉进去听雨阁中。
她微微懵懵地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围着自己的这一群人。
拐杖声再次响起，沉稳而规律。老者在人群散开的道路中间走来，直到华锦欢跟前停下，目光深邃。
“阁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