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片空间里没有人会打破静谧,方倾羽一门心思扑在新鲜作物的海浪里。
而陆晏临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就像驻守在此的忠诚卫兵。
等到最后一棵逸散的生命力被吸收完毕,方倾羽看着灵泉池里猛涨好几寸的水位,喜悦之情挂在脸上根本就收敛不了。
她步伐轻快地走回高地,只与陆晏临投来的目光有一个短暂的会面。视线毫不掩饰地直指对方迟滞的左手。
那陆晏临是何许人也,无论侦察、反侦察都是得心应手,这时已经完全确定她今天就是冲着自己的伤势来的!
当然,如果方倾羽能听到他心声的话大概会很无语:世上竟有如此自恋的男人。
还不等他开口,方倾羽直截了当地说:“陆首长,您的手臂似乎有些不便?”
空气微凝。
陆晏临在等她说下去。
而她自然没有拂了他的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军区离不开你,红星村也离不开你……”她顿了顿,声音放轻,露出一点试探和担当,“不介意的话,要不让我看看?”
“我在外伤,尤其是筋骨上有点经验,也相对弄出来些'偏方'。也耽误不了你几分钟,就当是……合伙人的善意?”
理由冠冕堂皇,眼神却清澈坦荡,恰当展现了契约框架下的信任。
陆晏临胸口微不可查地起伏,他紧抿的唇线松了下来,稍后,一丝无奈掠过眼底。
“方倾羽,”声音里带着被戳破的微妙和探究,“你的'善意'倒是很广博。”
而方倾羽只当他是自己开车受伤的事被点明后面子有些挂不住,又看他并未对此生气,也就没多想。
陆晏临凝视着她,大鹏顶灯散播的光热在她苍白脸上跳跃。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欺骗,她好像真的执意要给自己疗伤。
“合伙人”的示好?还是,别的什么……
目光忽然交汇,风吹棚响。
陆晏临喉结滚动。那只完好的右手在桌下无声握紧又松开。
“警卫员!”他开口。
“叫医生带消毒绷带来,快!”
办公室里炉火噼啪。
陆晏临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最终化为契约烙印下的默许。
“十五分钟,”声音低沉沙哑,“方倾羽同志,让我看看你的‘偏方’。”
他靠坐沙发上,解开军装,挽起衬衣袖子。镇痛针的作用有限,只是这么一动,他的额角便渗出丝细汗。
方倾羽小心翼翼帮他解开绷带,看到伤口时也忍不住倒吸冷气。
他的手腕处肿得明显,这还不是一个单纯的伤情,挫伤加上严重擦伤,也怪不得军医不好处理。
方倾羽拿起纱布,动作沉稳。低头仔细审视伤口,眼神专注。
“法子有些……不同于常,”她轻声,带着“护士”的歉意和自信,“多担待,”
话音一落,她便用洗净后更显冰凉的手稳稳托住他左小臂。
指尖微凉,触感轻柔。
陆晏临身体微微一僵,努力控制起呼吸节奏。
方倾羽并未察觉他这些小动作,意识已然沉入空间里。
池中尚有余裕的灵泉水被她小心抽取出来,悄无声息地浸入本就沾湿的棉签头。然后她轻之又轻地将棉签覆在那道可怖伤口上,以规范的消毒手法从内到外缓缓擦拭,
陆晏临本来已做好了再次被酒精撕咬伤口血肉的准备,结果疼痛微弱到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碘伏与陈血尽数吸附到棉签之上,回报他的只是丝丝缕缕痒意……
等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但绝不该出现在此时。
他早已习惯了受伤,又怎么会辨别不出伤口愈合时神经末梢生长带来的麻痒感。可是,距离军医为他处理伤口才过去不到12小时啊!
陆晏临下意识猛地抬头,想从方倾羽脸上找出哪怕一点紧张,或是不自然。
但他失败了,对方好像并不将这种异常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
太奇怪了,他可是亲眼看着她操作全过程的,就算要使用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秒的空当。
“方同志果真好手段。”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再次带上审视与探究。
可方倾羽四两拨千斤,扔掉废弃棉签,又一次将冻红的双手放入水盆中净手。
“陆首长觉得好我就放心了。”她嘴角那抹微笑始终如一,半点儿惧怕也没有。
这话她说得心安理得,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她今天的第二重目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要不是想看看陆晏临到底对她身上的“异样”有多少认知,顺便卖个人情加强自身利用价值,她何苦冒着暴露的风险管这事?
于是陆晏临沉默了,由着她继续发挥“余热”,
只见方倾羽给双手消过毒后,一手轻搭上陆晏临手臂。而后目标明确地找到几个点位:
合谷、内关、曲池。
拇指指腹带着沉稳力道,恰到好处地按揉他虎口“合谷穴”。一股温润沉厚的暖流,徐徐随之注入。
“嗯……”陆晏临闷哼一声,旋即眉头舒展开来。
他感觉那种失血的冷意被一股暖流轻柔包裹又化开,随着方倾羽又一一揉过内关与曲池,整条手臂都好似泡在温泉之中。
先前需要他分出精力忍耐的疼痛在这番动作下散去,室内炉火烘着他的脸,而方倾羽的手指直接教他舒服地想要闭上眼,让他感觉不到皮肤被液体浸透。
这对方倾羽来说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用自己的手指作为媒介去调用灵泉水,而不通过意识隔空传送。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她见陆晏临已沉溺其中,顺势移动到手腕高肿起的部位,直击要害。
错位腕骨“咔哒”一声倏然复位,肿胀鼓包肉眼可见消下一截。
温和又高效,陆晏临猛地一惊,如梦初醒,眼底震惊拦都拦不住。
他清晰感知到那股温润生机在修复他的创伤,这般手段绝非医术,就是她寻遍整个龙国大地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目光灼灼地投向方倾羽,然而下一秒,他刚升起的气焰就荡然无存。
太近了,近在咫尺。
近得他能看见方倾羽脸上被火光映衬出的细小绒毛,近得带着寒凉和独特清香的呼吸打在鼻尖上。
她垂眸专注,侧脸柔和沉静,就如心怀世人的模范护士对病人展现真诚的关切,又有一种超脱常人的“妖异”感。
但按在他腕间的手指平稳轻柔,指尖微凉传来奇异安抚之力。
那般力量与柔美的反差,惊心动魄。
方倾羽感受到他眼里的意味,便知道自己目的已达成。
她缓缓抬眼,慢放一般,在陆晏临藏不住的微颤中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震惊未退,却更多了探究与欣赏。
“陆首长,感觉如何?”她轻声地问,隐隐带有一丝蛊惑。
陆晏临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意外:
“……很好。”